趙小五隻覺得,黑夜給了她黑色的眼睛,她現在能看到的東西也全是黢黑黢黑的,哪有什麼光明可言。
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連頭頂那簇可憐的月光都沒能撒下來一點。
腳踝處傳來針扎般鑽心的疼痛,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腳下延伸到頭頂,然後是火熱熱的燙和漲。
趙小五掙扎着想要站起來,但是剛剛挪動一下,劇烈的痛感已經傳遍全身,一大滴一大滴的汗水從額頭上滾下來,劃過眼睛,淌過鼻翼,最後掉在地上。
在這一方寂靜之處,耳邊迴響的只有一下一下的“吧唧吧唧”汗水滴落的聲音。
趙小五忍着劇烈的疼痛,換了一個稍舒服點的姿勢,靠牆而坐。
不過就一個動作,汗水就模糊了視線,眼淚和着鼻涕情不自禁奪眶而出。
在黑暗中用手去觸摸受傷的地方,所傷之處,明顯已經腫脹不堪,摸上去,木木的。
估摸着是傷到了骨頭。
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塞牙。
趙小五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所有倒黴的事竟都叫她遇上了。
先是飛機失事,又遇上了打家劫舍,後面還跟着個鹹豬手,以爲逃脫了,誰知道,是剛“出了虎穴,又進了狼窩”。
趙小五不知道自己跑的是否夠遠,那夥人在發現自己逃走之後,究竟能不能追上她。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所以她連哭都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一邊緊張的關注着頭頂上的局勢,一邊默默地坐着掉眼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除了偶爾竄過的一兩隻小動物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
是不是意味着她暫時是安全的。
趙小五伸出手指,在四周的地面上隨意地摸索着,突然無名指略過一個堅硬的物件,連忙又向着那個方向探了探。
是個固體,非活物,握在手裏,才發現,原來又是一根枯木。
她來到這個地方,見到最多的東西就是木頭。
雙手掌心沿着木頭的兩端丈量,發現剛剛好就是雙臂張開的長度。
於是,她手持一端,朝着正前方位丈過去,竟然沒能碰到對面的邊邊,向左,沿着肩膀的方向,剛剛好是兩個手臂的寬度,向上觸不到頂。
她大概瞭解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逃了一夜的趙小五,現在就被困在這個地方,卻再也無處可逃。
夜裏的溫度低了又低,趙小五衣服穿得不多,身上的熱量被帶走不少,恍惚間,飢腸轆轆的感覺又回來了。
睡夢中的她,仍未放鬆,神情落寂,眉眼緊蹙,像一張抹不平的宣紙,像一面因風而皺起的瀾波。
天將將要明,稀薄的空氣裏面因爲呼出的二氧化碳的增多,有了些許溫度。
這一夜,趙小五睡得並不安穩。
夢中的她迷失在那片樹林裏面,騰空而起的薄霧,看不清來路,分不明去向,即使是尋着打好的繩結也找不回出路。
“噌……”
一粒箭頭打着旋,穿過繚繞的煙波,帶着呼嘯而過的戾氣,直直撞進趙小五的胸口。
“咚……”
人應聲而倒,緊接着是疼,疼得喘不上氣。
薄霧之後,一人跪坐於馬背之上,直挺挺的手臂上挽着一隻弓弩,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一切。
一身的英武不凡。
竟是他!
那個白麪公子!
趙小五“唰”得一下睜開了眼睛,這畫面感太強,似夢又非夢。
摸摸胸口的位置,好在沒有插着一支箭,索性虛驚一場。
然而,並沒有高興太久,腳下傳來的疼痛竟與夢中的感覺如出一轍,甚至更勝一籌。
嘴裏吸吸涼氣,調整了一下視線的角度。
在漫天的微光中,腳踝已經腫的像個薄皮的發麪大饅頭,油光鋥亮,透着一股妖豔的紅,屬實觸目驚心。
及至四周,這是一個地窖般的立體方形,背靠牆,頭頂天。目光所及皆是灰撲撲的泥土,似是剛剛修葺過的,還帶着捶打的痕跡。
趙小五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冷的時候像全身漫過地窖裏的冰水,連空氣都滲着寒氣。熱的時候像裹着七月的爐火,連呼吸都冒着咕嘟泡泡。
意識開始遊離,目光變得呆滯,整個人變得混沌不已。
她這是怎麼了?
一寸一寸的日光,在合上的眼睛的縫隙裏,逐漸變得模糊……
白雲啊,你慢慢飄,這樣是不是就可以等等我一起出發……
清風啊,你快快吹,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搭着你回到家……
大地啊,你輕輕拍,別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兒……
“叮嚀噹啷……”
不知過了多久,趙小五的耳邊似乎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十分悅耳。
似是,每一縷都粘在空氣裏,沐在春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