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迢仰起頭,直視太陽的耀眼令眼睛不適地眯着,那種能令淚水涌出的痠痛,讓紛亂的思緒終於有了片刻的停歇。
魏老將軍給出人選,看似是爲了解決眼下的難題,卻無疑是扔給了她一個更大的麻煩,可問題在於,她居然真的開始考慮,將對方擺在這個位置之後,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一定是瘋了,絕對不行......
搖了搖頭,池玉迢繼續往前院走去,周圍的聲音這時忽然闖入耳朵,竟然帶着孩子的哭聲?
魏府唯一的嫡孫魏懷深尚未成親,可若說是府中婢僕的孩子,其父母也絕對不會任其放聲大哭,還要說的話,莫非......
池玉迢蹙着眉頭快走了幾步,果不其然,繞過屋子的拐角,一眼便瞧見晉瑋正站在魏府花園的中央,後背上都是褐黃色的泥土碎葉,正對着她的側臉上沾着泥和血,此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犯了錯,沒有辦法收拾局面,又怕捱罵,所以不知所措地放聲大哭着。
至於是什麼錯,瞧瞧地上被壓的不像話的蔬菜,還有一旁徹底倒下來的葡萄架子,以及晉瑋手上那一根還沾着泥的胡蘿蔔,池玉迢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普通的,孩子啊......
繡着飛鳥的鞋子只是邁出了兩步,便再也動彈不得,淺淺的溫和從杏眼中褪去,只因印在目光中的那個高大身影。
先帝在時,他是無人是其一合之敵的英勇將領,沉穩、沉默,卻深受底下士兵的愛戴。
沒有哪個當兵的,不希望自己能跟着一個常勝將軍,伺候光宗耀祖,但更多的人,應該是希望能跟着一個不貪功、不冒進,不拿手下的兵當作會移動的肉盾,來替自己的前途開山鋪路的將軍。
而他,就是這樣一個兩樣全佔的將領。
沒有因過去的貧窮和折磨就變得狹隘,也不曾因爲突然加身的富貴而妄自尊大,這樣的性子雖然可怕,卻也是最能成就大事的人。
可先帝去後,他的行事作風就驟然大變,如同那些初得了地位權勢的小人一般,橫行霸道、肆無忌憚,雖然不曾欺男霸女、爲非作歹,可京師哪個官員聽到他的名號不會自覺禁聲?
不過這些,都不是池玉迢覺得奇怪的地方,或許是長久隱忍過後的放縱,而這般樹大招風,目無君主,反而要比之前容易對付的多。
最令她想不明白的,卻是明明這個人活得比誰都痛快,比誰都肆意,甚至連自己這個太后和幼帝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可爲何從不曾見過他面上流露出一絲半點暢快的笑意,就像是一具活着的行屍走肉,眼中是比黎明時分的深夜,還要不可窺視的深淵。
從方家四房一個不受寵的庶子,到如今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他究竟還有什麼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