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娘麼?”
牛大青連忙站起身將門口讓開,伴隨着門開的動靜,他看到牛大嬸揹着漫天的七色彩霞站在屋門口,紅腫的眼睛,凌亂的髮髻,用哭到沙啞嗓子喊了一句。
“大青啊,娘對不起你和王姑娘啊。”
這一刻,像是明白了什麼,眼淚不聽使喚地從牛大青的眼角落了下來。
那一天,據說看到過那個畫面的村民,都驚駭得足足一月無法入眠。
那個神情冷淡,但是對每個前來看病的村民都格外認真細緻的姑娘,變成了無數拾不起來的碎片,沒有被帶走或者喫掉的部分,僅剩下了一顆沾滿了血跡和泥土的頭顱,和一條遍佈傷痕的纖細臂膀。
牛大青摸着那雙永遠無法再張開的眼睛,像是孩子一樣放聲大哭着,沒人能明白他到底在痛苦什麼,在懊悔什麼,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因爲一時的猶豫,他背上了深重的,這一輩子都無法償還的罪孽。
王溪死去後三個月,牛大青和燕子成親了。
他不想娶,但是不得不娶。
燕子瘋了,她將王溪是如何慘死於熊口的過程從頭看到了尾,便徹底瘋了,誰都不認得,也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每天對着一個東西說着誰也聽不清楚的悄悄話,卻神神祕祕的不給人瞧,有時說着說着,便笑了,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燕子的瘋,牛大青也有責任,雖然牛大嬸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意孤行,但是因爲這樁親事,已經死了一個,又瘋了一個,如今除了鄭家,村子裏已經沒有人家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過來了。
黑熊食人的風波還是漸漸過去了,所有人的生活又彷彿回到了平靜,只是少了一個人的存在而已,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
牛大青將自家的鋪子關了,把東西都搬到了醫館裏,燕子就睡在原先落了鎖的側屋,他睡在原本屬於王溪的屋子。
沒有人對於牛大青就這樣佔據了醫館的行爲有意見,自從他和王溪的事傳遍了全村,王溪又因此而死,加上王家也沒有其他親眷在本地,所有村民都默認了牛大青和王溪的關係,也就沒有人去分辨這麼大一家醫館到底是該歸誰。
牛大青也會爲一些常來看病的村民照着以前的舊房方子抓藥,但是再也不看病,因爲那位看病的女大夫再也不會掀開簾子,帶着彷彿能照亮一室陰暗的光明出現了。
所以村民們若要看病,便不得不套了車趕到附近的鎮子上去,忍受醫館裏,不管是看病的大夫,或者等着看病的病人,對他們這羣泥腿子投來嘲弄、嫌棄的目光。
從此以後,村中再也沒有人敢往小嵐山上去,便是看見了都要遠遠地繞着走,若是有哪個調皮的孩子往小嵐山走,被爹孃看見一定會挨一頓好打。
一切好像又都改變了,只是因爲少了一個人,一雙清冷冷的眼,一聲細緻又耐心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