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驕奢的孩子。
她像一隻小小的龍,虛榮、脾氣壞,喜歡奢華的、閃閃發亮的華麗物品。
她回鄉探親時,路過沼澤,因爲怕弄髒自己好看的鞋子,用僱主好心贈與她的麪包墊腳。
踩在麪包上,她不幸一路沉底,來到了地獄。
英格爾被骯髒的癩□□包裹,被滑膩的蛇纏住脖子。
她變成了不能動彈分毫的石像,甚至不能彎下身來,咬一口曾被她輕賤地踩在腳下的麪包。
因爲過度飢餓,她的胃自己喫掉了自己。
再後來,她的內臟開始互相吞噬。
因爲她的失蹤,她糟糕的故事開始在民間流傳。
她的母親哭泣,她的僱主惋惜,無數陌生人嘲弄且鄙夷,只有一個孩子爲英格爾的遭遇流下了眼淚。
孩子問,如果她知道錯了,要怎麼辦呢。
英格爾在地獄裏受着長期的折磨。
直到那個曾爲她哭泣的小孩子老了,臨終前看到了地獄裏的英格爾,再次爲她流下了眼淚。
英格爾大徹大悟,痛哭一場,隨後,她變成了一隻沉默的小鳥,飛向了天際。
她勤勤懇懇地收集着被衆人遺失、浪費的麪包屑,一點點贈與別的飢餓的鳥兒。
直到她收集的麪包屑積攢起來,達到了當初被她踩在腳下的麪包的長度。
她振翅高飛,自由地飛向了太陽,像是神話裏的伊卡洛斯,自此消失無蹤。
……夢幻聯動。
南舟對自己表示不滿意:“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
《糖果屋》和《踩着麪包的女孩》之間的元素重疊很多。
飢餓,以及麪包屑,是最明顯的兩個表徵元素。
一個是用來回家引路的,一個是用來贖罪的。
除此之外,重疊的細節點也早就留給他們了。
譬如,《糖果屋》裏載兄妹倆過河的是野鴨,他們看到的卻是一隻不大漂亮的小鳥。
兄妹兩人逃出糖果屋後,攔住他們的應該是河。
他們看到的卻是惡臭的沼澤。
自認爲是《糖果屋》十級學者南舟默默自我反省了一小會兒。
江舫看他自閉低頭的樣子,忍俊不禁地揉揉他的後頸,予以安撫。
兩人心裏都對下一步情節的走向,有了個大致的猜想。
所以,在江舫重新戴好了自己的choker後,進了儲物格後就昏昏沉沉餓睡過去了的李銀航,被強行抓出來,點名回答問題了。
大致瞭解了自己被關進去後的劇情後,李銀航揉揉眼睛,大概提煉出了眼下信息的要點:“所以,一共有兩個童話故事?”
江舫補充:“以兩個故事的劇情佔比而言,英格爾應該只能算是一條支線劇情。”
南舟老師嚴格要求:“你不要提醒她。”
江舫舉起雙手,微笑着表示OK。
“爲什麼只有這個遊戲副本特殊呢?”
李銀航一覺醒來,也從看到生喫活人的陰影中恢復了不少。
她的思維逐漸活躍起來,提出的問題也逐漸有了南舟繞過蕪雜訊息、直擊核心的鋒利:“我們經歷的其他的童話故事都是單線程的,沒有這樣的支線劇情。”
自言自語一陣,李銀航恍然大悟,稍稍提高了音調:“是不是走廊裏,那個喫東西的聲音……!”
南舟和江舫同時對她比出了一個“噓”的手勢。
李銀航這才意識到他們還處在不遠不近的尾行當中,猛地捂嘴。
前方的樵夫也聽到了什麼,緊張地回過頭來,流汗的臉膛漲紅得像是一隻紅皮雞蛋。
三人壓低身子,並排蹲在灌木中。
南舟按着李銀航的腦袋,江舫把南舟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東張西望的樵夫感覺自己確實聽到了一個女聲。
但擔心是新妻子跟來了、怕她辱罵自己不利索地把前妻生的兩隻拖油瓶扔掉,他抱着兩個孩子,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投入了密林深處。
躲在灌木叢後的李銀航,緊張兼着興奮,一顆心抵着她的腔子撲撲亂跳。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在高考時意外發現,自己對那道向來會採取戰術性放棄的倒數第一道大題有解題思路一樣。
她望向南老師,想求證自己的思路是否正確。
南舟不着痕跡地一點頭。
李銀航的話,的確觸及到了一個核心的問題。
他們看似玩的是五個分散的遊戲。
但實際上,副本總體的名字,叫做【腦侵】。
理論上,他們侵入的是一個人的大腦。
大腦的各個分區,互相聯動,互相作用,無聲地反映着這個人的喜好。
大腦裏有什麼,往往就代表這個人有什麼。
【腦侵】副本的遊戲性質,標註的是看似人畜無害的“探索”。
他們的漫遊旅程,也就是探索這個人的過程。
進入副本後,最讓南舟印象深刻的,就是走廊裏時時迴盪着的、規律的牙齒咀嚼食物聲。
這聲音的存在感極強,持續時間極長,只在他們走出第三扇門時停頓了一段時間。
這恰好和眼前的故事性質有所重疊。
正因爲這大腦主人的食慾格外強烈,所以纔在這一關內出現了穿插着《糖果屋》和《英格爾》兩個帶有飢餓主題的故事。
這樣看來,他們之前經歷的三重關卡,都在有形無形地彰顯着他們在探索着的、大腦的特性。
其實,李銀航在副本的一開始,就表現得很不錯了。
早在進入圖書館、南舟和李銀航在書架裏時,她就對南舟提出了一個發現。
那時,李銀航謹慎道:“南老師,你不覺得這裏的書有點兒多嗎。”
什麼樣的人,能讀下這麼多的書?
高達幾百個書架,足可以構成一個迷宮的書?
只是,玩着玩着,李銀航就忘記了這個本來由她提出的問題。
因爲每一關都有不同的童話分散精力,她自然而然地把所有的遊戲都當成了獨立的小遊戲。
而南舟從來沒有忘掉。
他走過的每一個關卡,都在不斷輸送信息,幫助他勾勒這個大腦主人的畫像。
一筆筆的畫像畫下來,卻逐步形成了一個詭譎的怪胎。
粗劣的線條,太多的矛盾,讓這個人的形象,在南舟心目裏越發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