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遊戲規則過於簡單且分明,不需要做過多贅餘解釋,作爲遊戲主持人的人魚宣佈遊戲正式開始。
在回收了用於演示的漂流瓶後,一大片漂流瓶如同受到潮汐影響的魚,搖搖蕩蕩地朝着小人魚身邊聚攏。
她從無數漂流瓶中挑出一隻,拋到了礁石矩陣的中心點。
瓶子被海潮簇擁着,一高一低,一起一伏。
最後,瓶口直直對準了李銀航。
她成爲了第一個喫螃蟹的人。
她後脊樑一麻,瞬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看着漂流瓶小魚一樣向自己漂來、最終停留在了礁石前,李銀航探手拾起,拔開瓶塞,展開紙張。
紙上的問題是:現實裏,你最好的同性朋友叫什麼名字?”
李銀航字斟句酌地反問:“這個同性朋友,指不指代超出範圍的親密關係?比如親人,愛人?”
小人魚耐心作答:“‘朋友’,指代的是在你的價值體系裏普通且尋常的朋友的定義。如果指其他關係,會用其他名詞指代的。”
南舟聽到這話,微微擰住了眉頭。
這個定義讓他頗爲不解。
既然都是朋友了,還能不涉及“親密”嗎?
但是現在回答的是李銀航,他不希望自己的話干擾她的思路和判斷。
李銀航認真回想了一番。
除了中大獎進入《萬有引力》以外,她的一生相當平凡。
她的朋友不少,但大多數都是普普通通,能偶爾一起湊單喝一杯奶茶、在一起看幾場電影的關係。
既沒有什麼刻骨銘心,也沒經歷什麼生死考驗,所以整體而言,就是“普通”而已。
南舟和江舫都是異性,不在答題範圍以內,不然的話,她很想厚臉皮地算上南舟。
……即使南舟只是把她當隊友。
短暫的思考之後,李銀航給出了答案。
“車潔。”
這是她的同事,也是她在大面積失蹤事件爆發時不幸失蹤的舍友。
她們兩個本來就是大學同學,是鄰寢,畢業後進了同一家單位,在一起同住兩年,關係融洽,偶爾小吵。
總而言之,是對方生病了,會連夜揹着人上醫院的關係。
相較之下,車潔應該算是她成年之後關係最好的朋友了。
聽到李銀航的答案,小人魚有鱗片覆蓋的魚耳輕輕動了動,似乎是在聆聽海洋的訓示。
少頃後,她無奈又溫柔地吐出了一個字:“不。”
李銀航一時沒能聽懂,懵了一下:“……啊?”
“……不。”小人魚篤定道,“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李銀航一怔,一股寒涼直衝天靈蓋:“……爲什麼不是?”
小人魚的嗓音柔柔的,
少頃,她給出了海洋的反饋:“你最好的朋友,叫夏玉實。”
李銀航:“……?”
她花了些時間,纔回想起夏玉實是誰。
那是她高二時和她住過一年宿舍的同學。
因爲她原先的宿舍有兩個室友申請走讀,李銀航搬去了新寢室。
一開始時,她並不知道夏姑娘的情況,也不明白爲什麼其他幾名舍友都對夏姑娘愛答不理的。
剛搬進宿舍,李銀航和獨自一個躲在一邊的夏姑娘熱情地攀談了幾句。
直到和她深入交往下去,李銀航才知道,因爲家庭問題,夏姑娘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她喜怒無常,好的時候千好萬好,脾氣不好的時候,能在宿舍裏砸玻璃哭鬧着要自殺,且對人的依賴心極強。
她一下就黏上了對她示好的李銀航。
這一年相處下來,李銀航又是心累,又是怕自己一旦和她決裂,會導致她想不開,心力交瘁,自己差點抑鬱。
後來,因爲她的狀況太嚴重,學校給她辦理了休學手續。
休學之後,夏姑娘還是鍥而不捨,頻頻給她寫信。
這種情況,直到李銀航去外地讀大學纔有所好轉。
小人魚說:“根據你和她相處時分泌出的激素、付出的情感價值等等因素,綜合評定分數之後,記憶之海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李銀航還想爭辯:“可是……”
“你的記憶,會欺騙你的。”小人魚說,“但記憶之海不會。”
話音未落,李銀航感覺自己的雙腿倏然一木。
她惶然地低頭一看,自己小腿的一部分已經不會動了。
她懷着強烈的恐慌,將手覆蓋上去。
觸手是一片木偶的冰冷質感。
——記憶,是一樣詭異的東西。
——它看不見,摸不着,會美化一些想要銘記的東西,也會淡化一些刻意想要忘記的東西。
最終,出現在腦海裏的,只是混沌的假象。
而他們要在腦海中已經形成、且被他們確鑿無疑相信的假象裏,去尋找真實。
……即使,這種真實是各種客觀的、與情感無關的數據堆疊而成的。
遊戲繼續。
新的漂流瓶進入礁石矩陣。
晃動漂浮一陣後,瓶口對準了南舟。
南舟平靜拾起了漂流瓶,拆封之後,展開了團作一團的問卷。
上面的問題是:“你和你的同性朋友,一起做過的最快樂的一件事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