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天鵝的南舟,一邊吧嗒吧嗒地啄着門環,一邊暗自琢磨着這關卡的怪異之處。
在【小明的日常】裏,他們經歷過類似的境況。
“小明”將自己的恐懼化作了整個家,以及家中的鬼怪。
也就是說,如果是和“恐懼”相關的關卡,他們身在別人的大腦裏,應該體驗的是主人的恐懼,而不是他們自己的恐懼。
但“艾麗莎”在選擇的時候,卻告訴他們,誰去都行。
而江舫歸來後的經歷,更證明了南舟的推想是正確的。
【野天鵝】關卡,利用的是玩家自己的恐懼。
江舫恐高。
所以,他面對的就是一重接一重的、必須去攀爬的高山。
這就不免讓南舟更加疑惑了。
這個大腦的主人,難道沒有自己的恐懼嗎?
難道他的杏仁體,只有在他們這樣外來人的刺激下,才能分泌出代表“恐懼”情緒的物質?
經過充分的休息,又拆穿了繼母的假面後,他們離開了杏仁體。
那時,距離他們進入杏仁體,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
可腦髓長廊中的咀嚼聲根本沒有止歇。
咯吱咯吱,咕嘰咕嘰,咔嚓咔嚓。
大腦的主人正無休止地享受着美食。
這樣的無休止的饕餮行爲,本身就帶有一股莫名的森森詭感。
在杏仁體之後,他們又進入了充斥着荷爾蒙氣息的松果體。
在那間封閉的小屋裏,南舟做了一個夢。
然而甦醒過後,留在他腦海中的只有大段的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通關的。
他只能根據李銀航和江舫的夢的內容判斷,在夢境中,他們險些被曾經親密的對象拐帶,誘入深夢,再也無法醒來。
這一關和【野天鵝】一樣怪異。
——大腦只能根據玩家的經歷,來複刻情·愛的歷程。
結束了松果體的冒險,他們三個人重新進入了走廊。
結果,走廊當中,那一直響徹着的食物咀嚼聲突然消失了,只有怪異的汩汩水鳴聲。
接下來,他們進入了滿布迷走神經的腦幹疑核中。
在這場遊戲中,他們體驗到了史無前例的飢餓。
……也同樣體驗到了史無前例的套娃式遊戲。
在這個關卡里,包含了《糖果屋》和《踩着麪包的女孩》兩段都帶有飢餓主題的童話故事。
這不由得南舟不把走廊裏消失的咀嚼聲和這一關聯合起來。
——當大腦停止進食時,主人就會立即進入極度飢餓的狀態。
這和他們在杏仁體和松果體裏的遭遇迥然不同。
之前的關卡,是遊戲利用他們的記憶來影響他們。
這一次,遊戲自帶的飢餓感,反而成爲了困住他們的、影響他們的關卡。
當思路推進到這一步時,南舟大概已經拼湊出了這個“大腦主人”怪異的畫像。
大腦的主人,根本沒有記憶。
他甚至不能理解“記憶”是什麼。
所謂的“記憶之海”,只能根據機械的數據標準,判斷玩家的記憶是真是假,並不斷收納玩家的記憶,佔爲己有。
……
簡單回顧了他們這一路走來的歷程後,南舟垂下了手來。
在他眼前,他們曾走過的五個房間,已經凝就成了顯示屏上的五個藍色區塊。
充塞了過多知識的前額葉。
無法自行產生恐懼的杏仁體。
無法自行產生性·欲的松果體。
無節制地傳遞着飢餓信號的迷走神經。
無法理解什麼是“記憶”的海馬迴。
……以及,走廊裏間接不斷的咀嚼聲。
南舟點亮了最後那一片海馬形狀的區塊後,顯示屏屏幕轉灰。
一個圓圈滴溜溜地在屏幕中央旋轉起來。
少頃,它跳出了“驗證成功”的灰色字樣。
這樣無聲的、壓抑的、機械的文字,讓四周的氣氛沉重粘膩得無法呼吸。
南舟深深吐出一口肺裏的濁氣。
眼前封閉的大門緩緩洞開。
南舟他們逐步探索到了【腦侵】的最後一層。
而這裏,就是屬於【腦侵】的真相。
——他們進入了最後的房間,視覺中樞。
一個可以看清三百六十度全景的透明玻璃房。
四周驟然亮起的輝芒,讓李銀航忍不住擋了擋眼睛。
當她再次恢復視物的能力時,她聽到南舟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喟嘆:“果然是這個樣子的。”
她眯起眼睛,仔細看去。
他們似乎正浸泡在一片淺藍的海域當中,像是三個被放入潛水籠中、沉入海底進行勘探的潛水員。
然而,當她凝神再看,駭然發現——
他們所處的,是一個灌滿了淡藍色營養液的立方體培養皿。
培養皿裏,沒有別的,只有大腦。
……只有乳白色的、完整的、宛如巨大核桃一樣的大腦。
李銀航戰慄着放眼望去。
在透明的玻璃外,滿坑滿谷、一字排開的,都是這樣的大腦。
更遠的地方,有一隊身高兩米半、生着細長手腳的怪物,在這一排培養皿旁走走停停,仔細遴選,精心甄別。
他們的目光,李銀航很熟悉。
像是在菜市場裏挑魚蝦肥瘦的、食客的眼神。
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貼在他們所在培養皿外側的標籤。
即使標籤是反向的,她也清晰地辨認出了上面的字體:
——“名稱:飼箱1921號”。
——“規格:90cmX90cmX90cm標準款飼箱”
——“級別:精品級”
——“食品成熟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