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在一片天旋地轉中,南舟堅持在心中計數讀秒。
書重新抽回記憶、恢復原狀,過去了大約77秒。
以之前單撕一頁時的恢復時間作爲參照物,可以計算出,書被破壞後,每恢復一頁,大約需要5秒鐘。
南舟合上了掌中的書頁。
到目前爲止,他已經收集到了足夠多的訊息了。
再然後,他需要的就是等待。
時機成熟時,江舫那邊自然會發出信號。
看着南舟剛纔一系列的舉動,再結合南舟和江舫之前語焉不詳的對話,李銀航心中終於大致構建出了他們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江舫選擇留在外面。
怪不得南舟會對江舫說,“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這明明是隻有瘋子纔會做出的計劃,卻被兩人在第一時間毫無疑義地敲定了下來。
那是瘋狂的,又是最有效、快速、便捷的通關辦法。
她抿了抿脣,不試圖去用“求穩”、“苟一波”之類的說辭干涉他們的計劃。
她只守在南舟身側,在他的微喘聲中,認真地迴應南老師佈置給她的功課:“對了,我還發現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南舟看向了她,清冷的目光中含了些淡淡的鼓勵意味。
李銀航:“我發現——”
……
半個小時轉瞬即逝。
靠牆而立的錫兵又三三兩兩地活動了起來,踢着正步,魚貫進入了書架迷宮之中,開展了新一輪的巡邏。
江舫的目光緊緊鎖在了棋盤之上,緊密觀測黑白雙子的動向。
黑軍已經被殺得丟盔卸甲了整整三盤。
白軍的仍在肆意馳騁,盡情斬殺。
白軍軍臨城下,凱歌聲聲可聞。
有八個棋子都動彈不得的黑子王城岌岌可危,兵線收縮,再次到了行將崩解的邊緣。
在幾乎騎臉的優勢下,白棋的棋勢愈發狂妄無忌。
白棋的王囂張地邁出了保護圈,放肆蠶食着黑方領地。
江舫在心裏一步步算着棋路。
他眼裏是一盤棋。
心中則是另一盤五步開外的棋。
他有預感。
這一局,會達成他構想中的理想局面。
果然,白子放肆地將王前進了一步,停留在了那個江舫盯望了許久的位置。
隨着落子的啪嗒一聲,江舫心神一震,心絃剎那間繃緊了。
他終於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可偏偏在錫兵開始巡邏、南舟他們開始躲避的時候——
但江舫沒有片刻猶疑。
他說過,他相信南舟的。
幾乎是在白子落下的瞬間,江舫便徑直衝向了書架迷宮的方向。
他根本不作任何繞行和迂迴,一腳踹倒了出口處的書櫃。
書櫃彼此之間的距離不很遠。
他這一腳,宛如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
他遵守了許久的規則,被這一腳徹底打破。
屬於它的、一直安靜無比的書,毫無預兆地開啓了一場饕餮盛宴。
書頁刷拉拉地在他指尖響動。
但很快,它就消化不良了。
書頁吞食故事的速度,甚至趕不上江舫違規的速度。
七個書架尖銳地碰撞,又接連倒下。
在第七個書架轟然倒地時,由於連續且同時衝破了第一條第二條禁制,書一口氣將他的記憶吞噬到了十四歲。
江舫向被粗暴衝開了一個缺口的書架內部疾步衝去!
最近的一隊巡邏的錫兵驟然聽到身後異響,豎起長矛,正要回身時,江舫已經衝到了它們身側。
江舫踩住了一個正欲回頭的錫兵頭顱,單手壓住旁側書櫃,借力上跳,整個身體輕捷躍過一架書後,發力一推——
整架書轟然坍塌,把一隊錫兵盡數埋在了書下。
……
而南舟他們也沒有辜負江舫的信任。
在錫兵開始巡邏時,南舟他們就已經轉移到了靠近出口外圍的書架邊。
陡然聽聞響徹圖書館裏的轟然異響,儘管早有了準備,李銀航仍是心神劇震:“什——”
不及她說出下文,南舟的身影就貓似的倏然一動,跳到了最近的書櫃上方,看準了書架傾覆的地方,腳尖一點,快速向混亂處衝跑而去。
李銀航也忙收斂心神,緊跟而去。
……
在趕去和南舟匯合的路上,江舫的記憶正從他體內快速流失。
與之相反的是,他懷中的書,記憶和分量都在飛速增加。
很快,書中存儲的記憶快進到了他的十八歲。
在江舫十八歲的記憶裏,就有和國際象棋相關的內容。
有主教、戰車、騎士、禁衛軍。
在那段記憶裏,存在着一副完整的棋局。
對於這些愛好和自己相關的新鮮故事的棋子魂魄來說,這是一本最完美不過的書了。
轉瞬間,八道散落迷宮各方的透明魂魄,從迷宮書架內疾衝而出,向江舫懷中的書貪婪撲去!
這就是南舟和江舫的計劃。
不去找棋子,而是讓棋子主動來找他們!
然而,計劃的第一步一完成,異變陡生!
八道魂魄剛剛彙集在江舫手中,附近的一隊錫兵便聞聲疾行而來。
身後掩體全無的江舫,一瞬間同時暴露在了五個錫兵的眼下!
五年的記憶,又從他的記憶中被強制剝除。
其中包含他幸福的、痛苦的一切回憶。
包含着他之所以成爲江舫的所有信息。
因爲記憶的短時大量流失,江舫的意志出現了些許的混亂和動搖。
他開始忘記,自己究竟是誰。
爲什麼自己會在這裏?
爲什麼……
他一個搶步,隱藏在了最近的一架書旁。
從鼻腔中呼出的灼熱氣流有些紊亂。
他出於本能,護住了手中的書冊。
他不能走得太遠。
他要在附近周旋,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書冊交給——
……交給,誰來着?
先前記憶的流失,讓他的邏輯鏈條出現了嚴重斷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