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穩穩套住了距離他不算近的佛牌。
這並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老闆正要去給他拿,就聽江舫用英語客客氣氣道:“一會兒一起拿吧。”
……老闆突然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江舫不緊不慢地掂起第二個圈。
比劃和測量過角度後,竹圈打着旋兒飛出去,穩穩套在了佛像的脖子上。
江舫挺有禮節地對佛像行了個禮:“冒犯了。”
接下來的第三個圈,準準套在了黃梨木雕的象鼻子上。
老闆有點沉不住氣了,率先道:“這個沒把整個套進去,不算哈。”
江舫也不生氣:“好啊。”
緊接着,他瞄也不瞄,擲出了第四個圈。
第四個圈撞在了第三個圈上。
三號圈從象鼻子上滑脫,將小象的四蹄穩穩套牢。
而四號圈受了一個反彈的力道,打着轉,將旁邊的錫酒壺穩穩收入彀中。
老闆略緊張地站起了身來,在旁揹着手踱步,細緻地觀摩着江舫的動作。
江舫一點也不着急,也沒有被圍觀的焦慮。
他又扔出了兩個圈,分別套住了一個手工藝木盒和一個紋着彩色猴神頭的便攜清涼膏。
這些東西,都擺在大獎手機的周圍。
當江舫把手探向臂彎上挽着的第七個圈時,老闆立即換了一副新面孔,堆着熱絡的笑意走來,搭着江舫的肩膀,低聲同他用英語商量了兩句。
緊接着,老闆往江舫手裏塞了些花花綠綠的鈔票。
南舟看得分明。
在那堆票子裏,有一張面額爲1000的泰銖。
江舫捏着鈔票,沒有多看,在指尖揉了兩揉,就點出了具體的數額。
他笑容可掬:“我不玩,當然沒問題。可是,我要是把我現在套走的東西都拿走,您不好補貨吧?”
他的語氣全然是爲對方考慮的,但實際上還是赤·裸裸的威脅。
老闆的笑臉有點僵,但還是飛快掏出了另一張面值1000的泰銖,果斷拍在了江舫掌心。
江舫體體面面地收了錢,當然也是不再糾纏,見好就收。
他將手中剩下的四個環隨手放回原位,將2000泰銖的整票放入口袋,捏着一把零錢,走到了瞠目結舌的小夫妻倆面前。
江舫笑道:“本金。”
他放下200。
“利息。”
又放下200。
支付完畢後,江舫帶着南舟和被這社會操作秀到了的李銀航,向人聲愈發鼎沸處走去。
南舟跟在江舫身側,好奇問道:“他爲什麼給你錢?”
江舫語焉不詳道:“請神容易,送神就有點難了啊。”
南舟:“你是神嗎?”
江舫一握他的肩,溫和垂目道:“我是你男朋友。”
……
曹樹光:“……”
馬小裴:“……”
二人在原地呆立片刻,曹樹光眼巴巴地看向了馬小裴:“媳婦,我也想玩。”
馬小裴和他配合無間,果斷把剛到手的200塊泰銖甩了出去:“來40個。”
……其結果當然是血本無歸。
他們看江舫扔圈,覺得我上我也行。
結果,江舫扔圈,是在套東西。
他們扔圈,是圈了自己。
偏偏兩人愛玩,都不肯信邪,直到500泰銖流水似的花了出去,才意識到什麼叫買的不如賣的精。
兩人戀戀不捨地離開攤位時,“立方舟”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曹樹光蔫巴巴道:“媳婦,我不中用。”
馬小裴心態一流,笑道:“小賠,小賠。”
兩人毫無芥蒂,相視大笑。
遠在另一個空間內的觀測者和直播組:“……”
兩個憨批。
……
還清了債務後,留下的2000泰銖進項,足夠“立方舟”這樣一路輕鬆地玩過去。
他們買了紅毛丹,買了小菠蘿、手搖冰棍和香蘭葉雞蛋燒。
江舫還爲南舟挑了一方很適合他氣質的小絲巾。
至於李銀航,也沒有閒着。
她的英文就是六級臨場突擊、堪堪擦邊過的水準,她也不是外語服務專線,英文功底早丟了個七七八八,能還的都還給老師了。
當老闆用泰語報出一個價格後,李銀航不管聽沒聽懂,上來就說:“no。five。”
她什麼東西都從5泰銖殺價開始。
老闆:“nonono。”
兩個人對着no了好一陣後,鑑於李銀航彷彿只會說“no”和“five”,偶爾會視情況上升到“ten”,老闆只能無可奈何地敗下陣來。
南舟脖子上的漂亮小絲巾就是10泰銖買下來的。
時間自然而然地被消磨殆盡。
太陽慢慢隱沒入雲的邊緣。
牛奶一樣乾淨雪白的雲朵,也漸漸被鍍上了一層鉛灰色的邊緣。
熱帶的天氣就是這樣難以揣摩。
下午五點左右,有靡靡的雨滴落了下來。
“立方舟”還是幸運的,沒有受到這一場計劃外的小雨的殃。
雨開始下時,他們正坐在一家名叫“滿福茶室”的飯店,分食一盆粥。
一大盆粥,裏面熬了鮮生蠔、螯蝦、白倉魚和佐鱸。
200泰銖,算得上物美價廉了。
煙雨中,一切都變得朦朧難辨了起來。
淅淅、索索,雨勢讓天地都變得碧綠生動起來。
這場雨下得有滋有味,彷彿天地有靈。
南舟坐在這片雨幕之外,靜靜望着外面陌生的天空。
當熱粥流入食管的時候,心裏也跟着安靜下來。
既然這樣停駐了下來,南舟也有空閒去實踐自己的心願了。
他主動捉住了江舫搭放在膝蓋上的指尖,一下下按揉着他的指骨。
江舫被他握得明顯一愣。
等回過神來時,他鼓足了心中所有的勇氣,纔敢輕輕地回握回去,響應了這點沒有來由的依戀。
兩個人在桌子邊上,牽着手,微微晃着,像是兩個在課堂上偷牽手的小情侶。
江舫垂着頭,認真喫粥,臉頰滾熱。
永晝的陽光,再加上熱帶季風氣候的作用力,對他一個習慣了東歐的陰冷天氣的人來說,着實太熱了。
但他不討厭。
很喜歡。
老闆是華人,見他們面善,臨走前送了“立方舟”一把舊傘,讓他們擁有了在細雨間漫步的機會。
不過,這樣的浪漫並沒有持續多久。
天色漸暗,漸漸有繽紛旖旎的彩燈亮起,擺放在風月店和人妖酒吧的音箱送出曖昧的音樂,勾兌出了令人心猿意馬的放蕩氛圍。
他們也越走越偏。
空氣中潮溼的黃泥氣,漸漸讓呼吸變得滯重艱澀。
街巷越走越窄,越走越荒。
地面不再鋪設水泥板,泥地直接裸·露在外,在雨水的作用下,被浸成了泥塘。
導遊早就來到了這條夜市街的終點。
他口裏嚼着檳榔,右手挾着劣質土煙,在道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旗幟。
並沒有遊客願意遵循他的指示,乖乖跟他去看那神祕的“降頭”儀式。
正常遊客早就一哄而散,要麼去碼頭喫海鮮,要麼去按摩店裏體驗風流一夜。
只有領受了任務的玩家,必須將遊戲進行下去。
而導遊身邊,正靜靜站着那把自己周身全部皮膚遮擋得滴水不漏的怪人邵明哲。
他應該是省去了一切遊玩過程,緊跟着導遊,一路來到了這裏。
他們的目的地很明確。
在導遊的不遠處,佇立着一個灰蓬蓬的大帳篷。
……和李銀航以前在公園裏見到的那些“美女蛇”、“花瓶美人”、“水晶球算命”的帳篷完全同款,一般無二。
簡而言之,充斥着一股騙傻子的氣息。
在“立方舟”來後不久,小夫妻也姍姍來遲。
導遊撣了撣屁股,站起身來,感嘆了一句:“嚯,還有六個人想看降頭儀式吶。”
邵明哲冷冷道:“快點。”
顯然,他已經等得相當不耐煩了。
導遊作爲NPC,脾氣也不小,不屑地斜睨他一眼後,朝幾人攤開了蒲扇似的手掌,晃了晃。
邵明哲一時沒能理解:“幹什麼?”
導遊理所當然道:“每人200泰銖入場費啊。”
身無分文的邵明哲:“……”
因爲揮霍而身無分文的小夫妻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