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萬有引力[無限流] > 第 266 章 驚變(十六)
    南舟站在主色調爲黑的教堂建築前,神色沉鬱。

    他自小生活在一個死亡隨時降臨的封閉世界裏。

    那種在野蠻世界裏生長出的第六感,讓他在距離教堂十數米開外立住了腳步。

    只是因爲江舫在他身後的西岸,因此南舟難以判斷,那股充滿不祥意味的第六感,到底是來自他的身前,還是身後。

    ……或許,他們真的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巨獸一樣的教堂,將充滿壓迫感的尖尖影子靜靜懸壓在他頭上。

    太陽微微後移,讓十字架的光芒投射到了南舟的身上,將他蒼白漂亮的面容正好從中剖開,一分爲二。

    南舟仰頭,看向了那扇閣樓的窗。

    那個唯一可以和西岸對望的地方。

    基思牧師把唯一能看到城堡的地方鎖了起來,扔掉了鑰匙,又把自己砌進不見光的書房。

    他幾乎把所有教堂內的事情都交給他們做,順便把自己活成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城。

    當初困住基思時,剛剛進入書房,撲面而來的無形壓抑就像是一塊巨石,死死壓住了他的胸口。

    班杭的概括則更爲直接。

    “好傢伙,這是班房還是棺材?”

    人說在工作時看看風景,可以舒緩身心。

    但基思竟是連這點愉悅的空隙都不留給自己。

    他把自己的身心一道牢牢封鎖起來,逼着自己不去看望生病的摯友,甚至連在黑暗中遙望對方一眼的餘裕都不留給自己,偏執又沉默地和這世界進行對抗。

    他想要獨自作戰,甚至爲此不惜把自己的朋友都排斥在外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南舟想,基思全力對抗的,不只是惡魔,還有他的信仰。

    在基思的腦子中,大概也有一座橋。

    他可以守在這處的岸邊,堅守他那遙遠而尊貴、永遠不會爲一個凡人、一個信徒投以一瞥的神明。

    他的愛人會以他的朋友之名死去,此後的每一段光陰,每一個瞬息,都是燦爛、輝煌而孤獨的。

    而當他跨過那座橋,他就將和惡魔爲伍,永墮黑暗。

    最後,基思做出了選擇,因此他無顏面對他的神明。

    他召喚了惡魔,讓惡魔的靈魂踐踏了神聖的領土,甚至有可能用先前的教徒完成了獻祭。

    教堂由此變得空蕩了。

    或許是惡魔需要新的供奉,所以纔會有他們的到來。

    西岸的公爵城堡是唯一連接小鎮的地方。

    但那個時候,西岸還是一片平和,並沒有什麼詛咒。

    所以當他們這些外來客,經由西岸、單向進入東岸時,並沒有實現詛咒病毒的傳播。

    基思簡單教導他們如何填寫日誌,如何祈禱,如何製作聖水,然後就又把自己孤身封入那個沉默的世界,伺機……

    南舟被十字架上的鍍銀薄層刺得眯起眼睛的同時,腦中陡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邏輯推進到這裏,的確是無懈可擊的。

    但是,基思不肯從事神學工作,把自己封閉起來,難道只有“無顏面對神明”這一個理由嗎?

    僅僅是因爲愧疚……而已嗎?

    南舟垂下的眼睫,在他的面容上投射下了長短不一的陰影。

    思考間,南舟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因爲是熟悉的腳步,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用眼睛去確認。

    而後,拉動槍栓的聲音,清脆地從南舟的神經上碾過,瞬時調動了他體內的每一塊肌肉。

    “把手舉起來。”

    是班杭的聲音。

    ……緊張到連聲帶都跟着繃緊的聲音,

    南舟聽話地舉起手,回過頭來,正對上了一個指住他額頭的、漆黑的槍·口。

    班杭下巴位置有一道鮮血淋漓的割傷,白骨森森地從血肉間翻出。

    再低幾寸,他的氣管恐怕也會像這樣翻出來了。

    南舟冷靜詢問:“你還好嗎?”

    班杭臉色鐵青,可握槍的手異常穩當。

    因爲下巴上的割裂傷過於嚴重,班杭張嘴有些困難,所以他講話的腔調和以往也有了明顯的差別。

    他把每一個字都活生生地咬出了血氣:“不許動。我們之間的距離足夠我拿槍崩掉你。你就算用了南哥的身體,我也有把握在你靠近我的時候殺了你。……不信,你就試試。”

    南舟嘆了一聲:“放心,我不試。發生了什麼?”

    別的不說,南舟是相信他有傷到自己的能力的。

    班杭平時雖然嬉皮笑臉,但在玩槍上格外有天賦,準頭和速度,都不是常人能比擬的。

    面對態度良好的南舟,班杭的戒心卻強得超乎尋常:“你告訴我,我們是什麼時候遇見的?”

    南舟反問:“你說,我們是什麼時候遇見的?!”

    班杭倒退一步,發燙的指尖把扳機的下陷控制在一個微妙的臨界點:“現在是我在問你!”

    南舟倒也不打算和他多加爭辯:“在《永晝》裏。是你們先找到我的。”

    班杭:“老大最喜歡給你做什麼?”

    南舟:“甜點。”

    班杭:“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南舟:“滿月。”

    班杭的態度在問出第二個問題時已經有了軟化,臉色漸漸轉好,得到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後,竟然脫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槍放在身側,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還好……”他語無倫次地呢喃,“還好你還在……”

    南舟走到他身前,蹲下身來:“發生了什麼?”

    班杭原本渙散的眼神驟然緊縮,一把抓住了南舟的手。

    “我剛把那個西岸來的人安置好,才一回房,海凝……她突然攻擊了我,我差一點,差一點就……”

    他渾身發顫起來:“沒有成功……沒有成功……那個惡魔又開始胡亂附身了!”

    “我們失敗了……”他直直望着南舟,語帶哭腔,“……老大要怎麼辦?他一個人過去了西邊啊——”

    這個問題讓南舟的心臟產生了微妙的刺痛。

    可他的反應依然準確而平淡:“不要看不起你們老大。”

    他又問:“海凝人呢?”

    ……講人人到。

    宋海凝扶着頭,渾身是血,搖搖晃晃地從教堂內走了出來。

    看到宋海凝,班杭氣息一窒,慌亂地再度摸起手裏的槍,急撤幾步,瞄準了宋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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