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擡頭瞧了那兩人藏的位置一眼,也不再理會,牽了龍馬便轉身離開。
然而唐寧才轉過街角,那竹篾後的少年卻忽然掀了竹篾衝將出來。
“是你,原來你在這裏!”地上衆人驚詫道,想要站起抓人,卻又是聲聲痛呼,癱倒在地。
“小子,早點兒束手就擒,說不得還能留你二人一條性命。”
少年卻冷哼了聲,道:“待我將來得勢,必率兵親臨這明朗城,取爾等首級,讓你們城主好好候着便是。”
說着,也顧不得地上衆人驚愕憤慨神色,牽了那女孩兒直朝唐寧離開的方向追去……
唐寧才動手傷人,知曉再多停留,只怕麻煩更多。
在城中買了些許乾糧乾草,又問藥鋪老闆尋了些草藥、裝了些清水,駕了龍馬直往城外走去。
心中不禁暗想,今日真是辣塊媽媽的倒黴透頂,難得遇到個大城,本想着能好好休息一晚,睡個軟牀,不曾想竟又要露宿野外了。
出來城門,想着方纔那批人若當真是城中禁衛,只怕不久就會派出追兵,便認了認方向,選了一條小道,直往西北而去。
悠悠晃晃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大大小小的道路早已不知走了多少條,身後兩人卻竟仍未跟丟,唐寧眉間驚訝越加濃郁。
索性一拉龍馬,停了下來。
果然,半晌之後,小路折轉處,兩個人影顯現出來。
唐寧“咦”了一聲,不由更加驚訝。
只見那少年竟是揹着那少女一路走來,少女此時仍在熟睡,可見他揹着那少女已不是一時半會兒了。
這兩個時辰,唐寧走了足有近百里路程,且一個多時辰前便已然天黑。
雖然小路也算平坦,可黑夜之中揹着一人走上如此之遠,不說這份追蹤之術,便是這份毅力,也足以讓人另眼相看。
那少年低着頭走路,氣息沉重,似乎每一步都頗爲費力,倒沒瞧前面情形。
待得忽然看見道旁兩條龍馬粗蹄,不由一愕,擡頭,便見着唐寧正端坐龍馬之上,神色複雜的瞧着自己。
兩人對視半晌,少年這纔回過神來,竟忽而咬牙跪倒。
唐寧一怔,忙翻身下了龍馬,想要將他拉起,卻發現這少年年紀不大,氣力卻着實不小,一拉之下,竟沒能拉動。
“你跪我幹甚?”唐寧不解道。
少年揹着那少女,竟扣頭在地,沉聲道:“小子姬野,冒昧前來,特請尊駕護佑。”
唐寧一愣,問道:“護佑?這是什麼說法?”
少年道:“方纔見尊駕和那明朗城親衛軍交手,身手了得,又得知尊駕此番欲往中州,故而特請尊駕一路護佑,小子必感念大恩,永世不忘。”
唐寧這才明白,這小子是方纔見自己顯露身手,想要僱傭自己當保鏢來着。
唐寧不禁搖了搖頭,淡淡道:“我素來不喜麻煩,只怕你這頭是白磕啦。”
那少年也不說話,站起身來,仍跟在唐寧身後。
唐寧想要勸說兩句,只是見那少年雖累得精疲力盡,卻仍步步沉穩,並不歇息,足可見得是個心性堅毅之輩,那勸說的話也便嚥了下去,只是下意識將馬速降到極低。
一路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兩輪彎月於空中交匯,竟合成一個光芒萬丈的“8”字型,如此奇景,也只有這個世界纔有了。
唐寧正自看得出神,卻只聽身後“砰”的一身悶響,隨即那少女驚呼道:“兄長,兄長,你怎麼啦……”
唐寧勒馬回頭,只見那少年竟匍匐在地,額頭鮮血橫流,顯然精疲力盡摔倒,額頭又磕在了馬路石頭上。
“哎……”唐寧輕嘆一聲,翻身下馬。
“前輩,我兄長他……”那少女見唐寧走近,一雙朦朧淚眼瞧着唐寧,輕喚了聲。
唐寧搭了搭他脈搏,又輸入一絲真氣於他體內,檢查半晌,才淡淡道:“無妨,不過是疲敝已極,累暈了而已。”
說着,雙手抱起那少年,翻身上了龍馬,對那少女道:“伸手過來。”
那少女不明所以,伸出一隻柔夷素手。
唐寧伸手捏住,忽的一提,只聽那少女“啊”的一聲驚呼,便已穩穩上了龍馬,落在唐寧身後。
唐寧一登繮繩,龍馬會意,腳下四蹄發力,風馳電掣般奔將起來。
那少女似從未坐過如此迅疾坐騎,只嚇得臉色慘白,雙手牢牢抱住唐寧腰間,身子緊貼他身後,絲毫不敢動彈。
唐寧但覺一股柔軟嬌膩貼在身上,不由心中一蕩,片刻,心中暗罵道:“這般一個小娃娃,也能叫你心動,莫非色鬼投胎不成?”
隨即不禁一笑,暗道:“別人說色鬼投胎,那是玩笑話,自己前世色不色鬼不知道,這‘投胎’二字卻也貼切。”
那少女本緊張之極,忽聽得唐寧爽朗輕笑一聲,心下緊張倒消散許多。
擡頭悄悄看去,只見月光之下,唐寧一張側臉棱角分明,許久不曾修剪的鬍鬚、頭髮雖頗顯蓬亂,卻又自有一股滄桑深沉之感,一時不由癡了。
……
若是獨身一人,唐寧隨意找個洞穴或者山岩處休息也便是了。
可只是如今帶了這兩個麻煩,只怕明日一早,明朗城便會偵騎四出,大軍踏面,他只得忍了疲倦,驅龍馬直奔了一夜。
翌日清晨,一輪紅日從遠處雲霧中躍出,四遭景物這才清晰起來。
只見經過一夜奔馳,這裏赫然已是一片茫茫黃土,草木低矮,偶爾兩顆小樹,也長不到兩丈來高,竟是一片廣域千里的貧瘠荒原。
唐寧心中默默想起藏經閣那本《大荒百域圖解》,其中有言:“東夷之西,地近中州,有白石巨城,號曰‘明朗’……白石城之西,又一百七十里,盤旋崎道,上登千丈,入黃土東疆,乃中州極西之地,廣域千里,水土不沃,草木不興,盛產黃石、龍馬、埤堄、樟木……”
遙想昨夜龍馬確是一直往上攀登,沒曾想一夜之間,竟已然登上黃土東疆,踏入中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