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緊張地念叨着自己前不久聽見的“避鬼口訣”的切原赤也,在恍惚間好像聽到一聲輕到快無法察覺的嘆息。

    下一秒,他的臉龐被一隻柔嫩的手捂住,擡起。

    “是我啊,切原。”

    臉上被碰到的地方有點發燙。

    切原赤也順着手的方向看去,第二次意料之外地看見了女孩。他混沌的腦子短暫卡殼了幾秒鐘,然後猛然清醒過來,直起了腰。

    一下子從仰視成了微微的俯視。

    他瞠目結舌:“鶴田……你,你怎麼在這?”

    “這話,我也想問你呢。”鶴田唯依收回手,“怎麼一副這麼驚慌失措的模樣?”

    切原赤也纔不可能告訴她自己被嚇到了,多糗啊。他一副什麼事情也沒有的樣子,還叉起了腰:“我剛剛訓練完,正要回去。”

    鶴田唯依有點被驚到:“訓練到這麼晚還不睡嗎?”

    “是啊,球場上還有人呢。”切原赤也這麼一折騰,睏意都沒了,“這麼難得的訓練機會,當然要多訓練一會啊。”

    鶴田唯依倒是擔心他們的身體喫不消:“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啊……小心骨骼受影響長不高。”切原赤也被噎住,轉而反問:“那你呢?你怎麼還不去睡?晚睡好像也會對女孩子身體不好吧?”

    ……這小子。

    鶴田唯依佯作被他說服,欲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回頭發現切原赤也也離開了,於是又悄悄折了回去。她猶豫幾下,終於還是靠近越前龍馬三人進去的地方,探出頭看了眼。

    嗯,很好,已經進去了,就剩一個田仁君在門口守着。

    鶴田唯依見他們沒有觸犯警報器,這下終於鬆了口氣,果斷地返回自己的住所。

    然而就在她路過球場的時候,訓練營的警報聲響了,那如雷貫徹的響聲彷彿是催命符一般,在訓練營的每個角落不停的叫啊叫啊叫啊。

    鶴田唯依呆在原地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眼遠處的食品提供中心,越發覺得耳邊的警報聲刺耳。他們不是已經成功進去了嗎?!沒道理返回的時候還會觸碰到紅外線啊!!!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的鶴田唯依還在那思索着,覺得按照現在這個時間流速,幾個人應該逃了,她也不用返回去,只是做了今晚的不知道第幾次嘆氣。

    她沒有發覺,球場上的擊球聲已經停止了。警報聲也停了,四下正寂靜的很。

    鶴田唯依理了一下衣領,把視線收回,轉過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熟悉的眸。

    “……你怎麼在這。”

    男生的嗓音因爲劇烈運動後而顯得格外黯啞,身上的熱氣止不住的往外散着,側臉還滾落了幾滴汗水,順着那完美的線條路過鎖骨最終劃入運動衫。

    氣氛停滯了幾秒,鶴田唯依重新揚起一抹完美地、挑不出缺點的微笑,軟軟地打了聲招呼:“晚上好,跡部。”

    跡部景吾收起網球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喉嚨上下滾動一番:“晚上好。”

    如若不是因爲警報聲,他也不會停下擊球動作,四下張望的時候卻看見了遠處的她。那抹身影熟悉的令人心悸,哪怕理智告訴他,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可是感性還是促使他情不自禁地走向那嬌小的身影。

    他怕那是自己訓練過度而出現的幻覺,但隨着距離的縮短,女孩的背影越發清晰,越發可及。她穿着睡衣,只是簡單的套了外套,連拉鍊都沒有好好拉,側着身子,轉過頭,似乎在看什麼地方。

    等她似乎有所察覺的回頭,二人的瞳孔皆是微微顫抖幾分。

    是她。

    跡部景吾怦怦亂跳的心落回原地。

    真的是她。

    跡部景吾本已平復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那麼近,那麼不可思議。

    “你怎麼在這?”跡部景吾緊盯着她的表情,再次問道。

    只見眼前的少女似乎在思索答案,好像終於想到什麼藉口一樣,兩隻手伸出來,往他的眼睛上虛虛蓋住:“那……surprise?”

    這算什麼答案。跡部景吾沒有閉眼,翹起來的睫毛刮過她稚嫩的掌心,對方似乎感到有點癢,想挪開手,卻被抓住了手腕。跡部景吾的脣間溢出嗤笑,好像正在看着一隻不聽主人話偷偷離家出走的貓。

    鶴田唯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也知道自己方纔的回答過於敷衍,咳嗽幾聲,正經回道:“其實,這原因說起來,有點長。”

    “要不,我們改天再說”她試着抽出手腕,沒成功,“好不好呀?”

    跡部景吾卻是說什麼也不肯放手了,他以前就是心太軟,總讓她得空溜走:“這麼晚還在外面,做壞事了吧,嗯?”

    其實也不叫做壞事啦。鶴田唯依有點心虛的移開目光:“你也知道這麼晚啦,該休息了。”

    “不急。”跡部景吾順勢碾了碾她的手背,“除了今晚看見你着實令我喫驚,我還想和你討教其他事情。”

    “之前在學校,可是躲夠本大爺了,嗯?”

    完犢子。

    連“本大爺”都說出口了。

    看來是在意之前的事情在意到極點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越發覺得事情不太好控制的鶴田唯依感覺自己要把前世的路子再走一遍,感覺好歹是重活一次的她,怎麼也不想再在一顆樹上吊死。

    更何況她還沒搞清楚這輩子的跡部景吾怎麼家世就比上輩子龐大那麼多,要是真一個沒玩好,兩個人在一起了,鶴田唯依莫名覺得她會夠嗆。

    沒有什麼原因,直覺,真的是直覺。

    她是想清楚了,總不能特地去和跡部景吾傻乎乎的說“我們只做好朋友就可以了”吧,這簡直是低級綠茶的作風。

    好吧,其實還是有一層原因,那就是跡部前世能爲了她在這讀大學,難保這世會爲了她在這讀高中。

    她,有點怕。

    怕這種局面脫離掌控的感覺。

    跡部景吾見女孩在這絞盡腦汁地想着說辭,有點急的模樣還有些可愛。他知道時間不晚了,心裏又浮上心軟,想讓她回去休息。

    但是這麼晚還在外面晃悠,肯定不安分的做什麼去了。

    “你來到這,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誰?”跡部景吾換了一個問題問她。

    他覺得這是比較好回答的話了。

    沒想到鶴田唯依渾然不這麼覺得,她反而覺得對方拋出的疑惑一個比一個致命。

    “真的說來話長。”鶴田唯依誠懇的舉起另一隻手,放到他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上面,“我保證,明天一定好好和你解釋。”

    ……跡部頗爲無奈地看着她,鬆開了手:“算了。”

    他又能以什麼身份來質問她呢。

    鶴田唯依眨眨眼,感到眼前的這個人好像突然有些……冒酸氣?

    “我是你的誰?”

    他突然又問道。

    鶴田唯依抿起嘴,她猶疑地踮起腳,輕輕地,輕輕地,捧住他低下的臉龐。

    “跡部……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呀?”

    跡部景吾給了她一個“廢話”的眼神。

    鶴田唯依噗嗤一下笑了,眸中閃爍:“那爲什麼那麼喜歡我呢?”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跡部景吾倒是坦然,鶴田直視着她,他也這麼直直地看着她。

    喜歡你就是喜歡你。

    沒有理由。

    可是鶴田唯依記得的,記得她前世,跡部景吾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愛她的理由。

    鶴田唯依垂下眼瞼,在月光的洗禮下,方纔她很清晰的看清楚了少年的模樣。

    也清晰的意識到,這不是她以前所熟知的跡部了。

    他不是他。

    她不禁再次懷疑自己是否是重生,跡部景吾見她有些疲憊,順口道:“你在這住哪?我送你回去。”

    鶴田唯依輕輕應允了。

    一路無言。二人都各懷心事。

    她到了小住所後就直徑往裏走,跡部景吾站在她身後,見她一如既往的沒有回頭,纖細的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他擡手揉了下額間,內心深處卻不適宜地涌出失望和落寞。

    回到牀上的鶴田唯依也沒有立即入睡,她在愣愣地想着長大後的跡部對她說過的話。

    喜歡她的理由是什麼來着?

    “喜歡?”

    “傻子。”

    “我是愛你。”

    “你非得要理由的話,也不是不能說。”

    女孩聽他來來回回說了那麼些廢話,忍不住催他:“所以是什麼原因啊?”

    對方鬆了下領帶,好整以暇地把她環入懷裏,語氣輕的快要從她耳邊溜走。

    嗯……

    所以到底是因爲什麼理由,她也不記得了。

    鶴田唯依第一次對跡部景吾產生出抱歉的心態,要知道,她前世利用起他可比現在狠多了。

    ……還是不要再給他幻想了。

    她現在也沒有什麼麻煩需要利用他才能解決。

    實在是,狠不下心利用現在這個,還只是國三的他啊。

    不過,也許長大後的跡部景吾真的愛過她。畢竟都說出了“愛”這個字眼。

    那她呢?

    好像也有過“要不這輩子就隨便跟了他”的想法。

    鶴田唯依撈過一隻枕頭捂在臉上,散落的髮絲凌亂,正如她現在一團亂麻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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