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恰好是蘇葉的及笄的那一天,谷裏本身也就不講究個什麼形式,但從蘇葉來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她,不屬於這裏。於是他便依照外面的習俗送給了她一枚簪子。那是一根銀簪,是他早在前幾個月就開始準備,上面的圖案也是他親手一筆一筆勾勒的。簪子中間是中空的,裏面可以放金針和毒藥,尖端已經被他削的很尖,只需輕輕一用力,刺破人的肌膚是不成問題的。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蘇葉收到自己的禮物時是什麼樣的。
小姑娘接過簪子,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一雙眼睛亮得放光。
“師父,原來我還有禮物啊?”
他笑道:“當然了,葉兒從今以後就是大姑娘了。”
“可我聽說這簪子都得是由親人親自給女孩戴上的!師父,您難道忍心讓我自己一個人戴啊!”
“爲師替你戴上。”
紅色的束髮帶被扯落一頭青絲傾瀉,柔順黑亮,就連京城裏最好的錦緞都不如。這柔順的手感,竟讓他多年不曾撥動的心有些心神盪漾。他撫摸着她的頭髮爲她輕輕挽起,最後再用簪子固定,因爲是第一次,他的手法還有些不熟練。女孩子長大了,就要把頭髮挽起來了。
他的小姑娘,不知不覺間已經長了這麼大。
他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啊!
蘇葉笑意盈盈的回頭,眼睛裏彷彿有光,“既然你都送我禮物了,我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給你個回禮吧!”
她後退幾步,隱身於那片桃花之中。
漫山遍野,桃花灼灼,漫天的粉紅花瓣四處飄散,落下了一世的驚鴻靜影。而她一身紅衣,臉上未施半分脂粉,青絲墨染,少女玉足輕點,身子突然旋上空中,宛若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長袖輕拋,十幾條紅綢輕揚而出,而她衣袂飄飄,立於紅綢之上,宛若下凡的仙子。
竟是一曲鳳求凰!
她到底知不知道鳳求凰的含義?
在北冥乃至其他六國,鳳求凰有兩種,一種是樂譜,一種就是舞曲,但它們都代表着求偶之意。在北冥若是遇到了自己心愛的男子,是可以爲他跳一支鳳求凰的。不過,北冥的女子雖然開放,但大多靦腆,鳳求凰也變成了只能給心愛之人跳的一支舞。
而今天,她卻在他面前跳了......
只是,她的年歲尚小,才十五歲,跳不出舞中原本的嫵媚風情,卻多了幾分青澀美好。
不得不說,對於這個比自己小近十歲的蘇葉,他有些癡了。
一曲舞畢,他還有些意猶未盡。
“好看嗎?”
身前立刻探出來一個小腦袋。
“好看。”是真的好看。
“這就是我送給你的回禮,只跳給你一個人看!”
只跳給我一個人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愛過一個人,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就好像是自己的心上被一根狗尾巴草輕輕撩撥,又好似潺潺流水從指縫穿過,欲罷不能。
“你從哪學的?誰教你的?”
可心裏卻在說:屁!哪裏是隨便翻翻就記住了?她分明是私下苦練了好久,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跳給他看,她是爲了他才學的啊!
顧易寒點頭,沒錯,藏書閣攬天下書籍,這支鳳求凰也在也不爲過。
可,這支舞是鳳求凰。
“葉兒,”顧易寒語重心長的說“這支舞師父希望你有一天可以跳給一個你心甘情願願意給他跳的人。”
他自己心裏很清楚,他註定不是她的良人,所以,他希望未來會有更好的一個人陪着她。
“可我就是心甘情願的給你跳的啊!”小姑娘歪着頭一臉天真。
他輕笑一聲,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傻瓜,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思緒從過去回到現在,顧易寒看着懷裏的人小臉皺成一團,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好了,我給你帶了你愛喫的桃花酥。”顧易寒輕聲哄着。
蘇葉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卻還是貪戀顧易寒懷裏的溫度。
“真的?”
“真的。”顧易寒輕笑,當年的小姑娘已經長大,可性子還是沒有變,依舊是一見到喫的就兩眼放光。
蘇葉看着顧易寒像變戲法似的從寬大的袖袍裏拿出一包桃花酥。
蘇葉看着熟悉的桃花酥,吸了吸鼻子,“念京城裏新開的那家糕點鋪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
蘇葉吼道:“你竟然做這麼多的桃花酥讓別人喫?”
顧易寒雖然有些震驚於她的邏輯,可還是很不厚道的笑了:“我每天只做三份,而且,我每天都會給你留最好的那一份。我看你府上的丫鬟每天都去買。”
每天都去買?哦,是了,一定是大姐的丫鬟,大姐幾乎是每兩天就來給自己送桃花酥。對於師父的桃花酥,她幾乎可以做到了每天都能喫到。
“好吧,原諒你了!”蘇葉悶悶的說道。
小姑娘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嘗一嘗,剛做好就過來了。”
蘇葉接過那塊桃花酥咬了一大口。
“嗯,依舊是好好喫,不過好像和平時的味道不太一樣。”好像沒有以前的甜。
“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樣嗎?”顧易寒突然提高了警惕,看向蘇葉的眼神也帶了一絲擔心。
“哦,沒事。”蘇葉擺了擺手,“可能桃花放少了吧?”
顧易寒還是有些不放心,面色還是有些陰沉。
“真沒事兒。我剛從宮裏回來,宮裏的那一幕纔是驚心!哎——秦墨辰呢?”蘇葉環顧一下四周,卻怎麼都不見秦墨辰的影子。
“奇怪,剛剛還在這兒的,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顧易寒看着她那雙亮起來的眸子一點一點暗了下去,臉上顯出一抹惆悵的表情,他只覺的自己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秦墨辰在蘇葉的心中已經有了這麼大的分量。
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