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有件事情不明白……在木屋裏時,少爺既然已經殺了陳平,爲何要放過他的兒子?若不絕了後患,日後……”
趙微怔了怔,同時也笑了笑,看來,陳現的誤會,是有理由的。
而且……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這纔是這個時代人們正常的思維吧。
之前在田陽村,卞志青就質疑過自己,爲何不取了那田族長的性命。漠視生命到認爲這是一件稀鬆平常之事,這真的是稀鬆平常之事嗎?
難不成自己今日放過了陳現,在他們眼裏,算作是婦人之仁了?
自己本就沒有取陳平性命之意,又怎會生出取他兒子性命的意思來?
“所以……你剛纔踢得那下石子,纔會那般重?”
卞志偉抿了抿嘴,點了點頭:“只是可惜……力道還是小了些。”
“呵……你做事總是很周到,不過……問題應當不大的,不用擔心。”
卞志偉想了想自家大少爺平日裏的溫敦謙和,又想了想之前在田陽村看到的第五枚錦囊,終於忍住了繼續想要說的話。
少爺……應當是有分寸的,只是自己摸不清,分寸到底在哪裏而已。
隨着木屋最後一根立柱的倒下,隨着那洶洶烈火逐漸熄滅,十字坡這裏,終於歸於沉寂了。
不遠處溫天三兩步小跑到了準備驅馬離去的馬昊跟前,又是抱拳,又是行福禮。不知道在說了些什麼後,跑到了趙微的跟前。
卞志偉立即攔住了她。
溫天藉着那昏暗的火把,望了望趙微,似乎在猶豫如何開口,與馬府尹寒暄告別的樊輝發了話。
“少爺,他只是告訴了馬府尹一個解藥的藥方。”
趙微點了點頭,對卞志偉道:“讓她過來吧,不礙事。”
溫天的樣子,悽慘極了,完全沒有任何女孩子應有的精緻。滿臉油光,巨大的眼袋,嘴脣乾裂起皮,面上是有些亢奮卻又疲累的表情。
“我……沒有地方可去……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石頭立即站到了溫天和少爺中間。
趙微笑着撫了撫石頭的腦袋,看了看天色,點了點頭:“好。”
石頭驀然回頭:“少爺!”
“沒事,她睡你那裏,你跟我睡。”
石頭頓時不說話了。
天邊夜色如幕,繁星竟皆被黑漆漆的雲團籠罩住了,看不見一絲星光,即便是月,也是偶爾才能從一團團的雲中探出頭來。
在長安城都已經陷入沉睡的時間段,有一個小姑娘站在這片夜空之下,現在自家府門外,翹首以盼。
正是趙晴。
今日自家哥哥被擄,一家上下,最擔心的,便是她了。
然而這個小姑娘哭紅了的眼睛,換來了卻只是趙驍的大笑聲。
“放心吧!他是故意的,不會有事的。”
故意什麼?故意讓自己被別人抓去嗎?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了,多危險啊!
趙晴在府門前的街道上來回晃盪,心中惴惴不安。
遠遠的,有火光亮了起來。
趙晴不由得就朝那個方向走了兩步,待看到確實是趙微一行人後,興奮的立即撲了上去。
趙微看着滿臉擔憂、惶急卻又欣喜的趙晴,覺得心口很暖,古代人的一些觀念自己很難理解,但情感這種東西,不論跨越多少時光,都會是一樣的。
“自家門口,哪裏有什麼不安全的。”
說得好有道理,趙微不由得望了望溫天,據說她就是在咱家門口被擄走的,還是白天。
趙晴順着自家哥哥的視線,自然也就看見了後面那個邋遢的小姑娘。
此時夜色已深,光線又不好,而且她又和之前判若兩人,是以趙晴並沒有認出來,拉着她的手問這問那,說些女兒間的體己話。。
夜已深,趙晴和溫天的身形相仿,於是拿過來一套乾淨的衣衫後,便回去睡了。
這個時候趙微的小院,依然燈火通明。
石頭不放心溫天接觸任何水源,是以梳洗和飲用的,都是石頭在準備,趙微則是坐在院中那石凳上,看着她忙忙碌碌。
溫天也坐在這裏,卻有些不敢看趙微,心中有愧是一方面,更多應該還是自己目前這副糟糕的形象吧。
“餓嗎?”
“嗯?”
溫天沒反應過來,趙微則是笑着用手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耳朵,沒再說話,徑直回了房間,取出一盤喫剩下的糕點來。
“昨日的,還能喫,沒壞。”
溫天已經許久沒有喫過東西了,看到這些,鼻頭驀地就是一酸,拿起一塊,直接放進了嘴裏,也不管自己那張小嘴能否裝得下。
“咳咳——咳咳咳——”
趙微看着她因喫太猛,被嗆住的樣子,只好再次起身回到房內,將早上的茶壺拎了出來,給她倒了一杯。
“茶水是涼的,將就些吧。”
溫天沒說話,眼淚則是“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哭時莫要喫,容易再嗆着。”
溫天低着頭,一邊咀嚼,一邊輕聲嗯着。
感覺自己好久沒有被人這樣溫柔以待了,他這樣,哪裏像是個壞人的樣子了,而自己……卻還總想着要取他的性命。
“趙公子……”
“嗯?”
“對……對不起……”
“呵,不妨事,快些喫,已經很晚了。”
“你……你不生我的氣?”
趙微不由得笑了:“你可曾哪裏對不起我了?想想認識你到現在,我可沒有因爲你而倒黴,所以……爲何要生氣?”
溫天聞言不由得怔住了,是啊,那自己幹嘛要內疚?
“行了,喫完便去洗洗睡吧,今日太晚了,就沒讓石頭給你準備洗澡水,洗臉的水麼……石頭已經弄好了,自己去,莫要放涼了。”
“溫姑娘?”
“少爺,水準備好了。”
“來了。”
趙微看了看有些發呆的溫天,沒再說話,徑直回了屋子。
水就在門口的盆架子上,用手一碰,溫度正好,只是……以往非要替自己洗臉的人,今日去了哪裏?
趙微不由得擡頭望了望,正好看見石頭變成了白皙的模樣,此時那纖細窈窕的脊背裸露在外,光潔無暇。
而她……則是看着眼前已經除下的肚兜,猶豫了一下,重新穿了起來。
這死丫頭,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