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鬱華突然有些尷尬，一屁.股坐到地上，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又面對面地僵持着。
“……你當你這手多厲害啊。”
小孩兒抿着嘴，擡頭猶疑地看了她幾眼，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又垂下頭，手腳並用從地上爬了幾步，轉頭縮進了雜貨間小門後面。
直到程修徹底躲進去，宋鬱華才慢慢地揉着後背嘟囔：“傻小子……”
這會兒也顧不上他，她起身走進房間，大着動靜翻箱倒櫃，終於在壓箱底的一個布袋兒裏掏出了平時扣扣搜搜攢下來的錢。
又從一塊石磚底下挖出來一個賭鬼丈夫藏起來的紙包，宋鬱華吹了吹上面一層土，有些嫌棄：“死都死了，這點錢就拿來給你還債吧，也還你兒子一個太平日子。”
這算是這個家裏最後一筆錢，原世界裏這筆錢也是被宋鬱華拿到了，可最後一分錢也沒花在還債上，而是拿着錢直接跑路，剩下程修一個小孩子每天面對上門討債的大漢們。賭場那邊一分錢沒拿到就想把孩子給賣了，還是程修自己一個人找到警.察局，忍飢挨餓好幾天被警.察發現，最後住進了福利院。
一環扣着一環，最終導致了那孩子無可逆轉的悲劇。
宋鬱華數了好幾遍，才實打實地認命，這點錢湊上一半都夠嗆。
可又能怎麼辦呢，錢是肯定要還的。
從房間裏出來，她先把洗到一半的碗給洗了，再走進雜貨間。
哭鬧過一場，程修又睡倒在那塊木板上，眼角還掛着明顯的淚痕，縮在小被子裏小口小口地喘着氣。宋鬱華看了一會兒，最終嘆了一口氣，彎下腰兩手把人託着抱回了臥室。
安頓好程修後，她一個人出了門，半個多小時後到了賭場。
那幾個大漢被嚇了這麼一場，坐在門口還沒緩過來，看到宋鬱華後神色都變了，都以爲是潑婦來鬧場，剛要做準備，沒想到反手接住了宋鬱華扔過來的一捆錢。
點了點，正好是一半的賭債。
宋鬱華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
“家裏還有孩子，你們別瞎催，還有一半再緩緩。”
說完跺了跺凍僵的腳，頭也不回地走了，這麼一把錢扔出去，算是真把家底給掏空了。
她得走快點，防着後邊人一個氣惱追上來，沒了菜刀她可打不過。
領頭那光頭把煙掐了，看了眼宋鬱華乾瘦的背影，有點懷疑人生。
“這大妹子......倒是挺不容易的。”
……
回去路上宋鬱華想起家裏空蕩蕩的櫥櫃，摸了摸口袋裏剩下的幾張紙幣，又想到程修那副乾巴巴的身子，腳下一拐進了菜市場，挑挑揀揀買了兩根大骨，一把菜心，一塊肉，幾張麪皮，蔥薑蒜都沒落下。
她挑得起勁兒，倒是把幾個知道她底細的大爺大媽嚇了一跳。
都是街坊鄰居，程大業死後這半年宋鬱華是個什麼脾性兒大家也都看得明明白白。
今兒這是轉性兒了？
一個抱着孩子的大媽沒忍住：“鬱華，你得有半個月沒來市場了吧？”
她一番話半是嫌棄半是埋怨，周圍人卻聽得齊齊噤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疑惑。
賭債還了一半，還出來買菜給孩子喫？也犯不着撒謊，難不成真轉性了？
另一個大媽試探着問：“鬱華，小修那孩子.........”
宋鬱華何嘗不知道周圍人的疑惑，想到今天早上那一場，她偏過頭比劃：“就今兒，那幫催債的又上門了，這麼粗一大木棍子舉着多嚇人，誰知道那傻小子還衝出來替我擋着，就差跟人打起來了，你說我這心也不是鐵打的，程大業歸程大業，這口氣也不能總出在孩子身上不是，您說對吧大姐？”
那大媽瞬間笑開了花，連連點頭：“對對，是這樣！你能想明白最好！”
說着也嘆氣：“程大業這麼一撒手，害苦了你們母子倆。”
宋鬱華笑了笑：“還能怎麼的，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
說話的功夫，該買的都買了，雙手拎滿正準備走。
後頭幾個大媽聽了半晌，這會兒面面相覷，琢磨了一下。
“哎，鬱華，你等等。”菜攤前的一個突然叫住她。
宋鬱華轉頭：“您說。”
“我給我孫子買的蘋果，買多了，你帶點回去給小修喫。”
宋鬱華“哎喲”一聲：“啊？那多不好意思！”
說着忍不住接了過去。天知道她這會兒家底子有多虛，算是救急了。
“趕緊！多拿幾個。”
“哎，我這裏也有，你多拿點，給小修補補身子，喫水果好。”周圍幾個大媽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個個都往袋子裏掏出點水果蔬菜再往宋鬱華袋子裏放，有個大氣的直接放了一盒滷味。
“對對，好好過日子啊。”
宋鬱華又是推辭又是道謝，出了菜市場，滾溜圓的蘋果，黃澄澄的香蕉，肥瘦相間的排骨，全進了她的袋子裏。
市場裏幾個大媽繼續挑菜。
“聽說昨天街道辦吳阿姨上門勸了勸，程大業死了半年了，鬱華再有氣也該消了。現在肯養小修那孩子說不定想通了，心軟，沒辦法。”
“程大業多不是東西，老婆孩子一塊兒打。”
“唉，大人小孩兒都不容易，以後多幫襯着點吧.......”
……
等宋鬱華拎着大包小包回來時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她把一堆東西放到腳邊，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呢，門卻突然自個兒開了。
對面程修通紅着眼，小小的身體站在一把小凳子上，正踮着腳全身貼在門框上，一張要哭不哭的臉把宋鬱華嚇了一大跳。
“喲！你站這兒幹嘛？”
宋鬱華上下掃了一眼靠着小木凳子勉強到她肩膀的小孩兒，還穿着那件大襯衫，這麼一看還真髒得不行。
她一手提着菜進門，另一隻手把門關了後順手把程修撈起來。一上午下來，這動作她做得非常順手，撈着就把人放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