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華，待會兒你多給我煎上一盤餃子唄，我給你叔兒送過去。”
宋鬱華手裏動作不停，一聽這話突然想起什麼，擡眼看向衚衕口對面高牆後立起來的大樓雛形。
工期有長短，短的三四個月，長的就像對面工地起碼得一兩年。
工人們離家近的能自個兒帶飯，不過爲了方便大多都在工地裏或者附近隨便喫點兒。
預備這早飯攤子前她特意瞧過，這衚衕偏僻，得走上半個多小時到市場附近纔有正經飯館子。
記憶裏工地裏邊倒是有個做了快一年的小飯攤子。
工地裏的飯攤子，那可算是個長久營生啊……
她隨口一問：“大媽，叔兒是在對面工地吧？在裏邊喫一點不是挺方便？。”
沒想到這一問，不等張大媽開口，邊上幾個聽得翻了白眼，忍不住跟她嘀咕：
“哎喲鬱華，你可別提那攤子了。”
宋鬱華一個警覺，忙擡頭：“咋啦？”
張大媽反應過來，臉色瞬間難看，一拍大腿：“這半年你不常出門不知道，那劉彩英不得了，仗着整個工地百來張嘴就靠着她那個小飯攤子，不光大了氣性兒，這飯也不好好做了！”
“一幫人辛辛苦苦一整天，這菜裏沒一丁點油水還死貴！你叔兒這種離家近的跑幾步回家喫上一口也方便，可好些都是從外地跑過來的，忙活半天錢花出去了，一口好飯都沒喫上！”
“有些實在受不住的，就多跑幾步路到市場裏去喫，要麼早上到市場裏打包過來，可這一來一回，休息時間就沒了。”
建築工人乾的是累活兒，喫不飽睡不好是大忌。
一幫大媽你說一句我說一句，說着說着就罵起了那劉彩英。
宋鬱華疑惑：“那工人們不鬧？”
大媽們拍牆的拍牆，跺腳的跺腳。
“怎麼不鬧！”
“可一鬧，劉彩英乾脆收攤子不賣了！”
“還說什麼難喫總比餓肚子好，愛喫不喫！”
“按說工地百來張嘴，這飯做着是累人，可你都幹了這活兒了，也沒少給你錢，你糊弄什麼呢是吧！她呀就是衝着這工地附近就她這一家飯攤子，都指着她喫飯纔敢這麼胡搞！”
話一出口就收不住。
“大人做事不正經，養出來的孩子也跟小流氓一樣，才八九歲身後跟了一幫小崽子到處亂竄專門欺負歲數小的娃娃。”
“吳阿姨家妞妞前兩天還被拽了辮子呢！小修性子軟，叫他避着點，免得給欺負了。”
宋鬱華聽到這兒不由得嗤了一聲：“這種臭小子，揍一頓就知道厲害了！”
“揍？”張大媽拍了把牆氣道：“妞妞媽心疼孩子，要過去把人分開，剛碰到那小子領口，你猜怎麼着？那小子直接哇哇大哭，乾嚎着回去找媽，好傢伙，劉彩英拿着擀麪杖就出來撒潑了！”
“那小子精着呢！碰到歲數小的就欺負，碰到大人就嚎，再不好好教就真養歪了！過了年就九歲了，還在幼兒園大班裏打轉，學校都不肯收，聽說劉彩英打算明年狠狠心花點錢把孩子送進去。”
就連主任也嘆了氣：“三歲看小，這孩子得下大功夫才掰得過來。”
一幫人有說不完的話，宋鬱華邊搭腔，邊把該聽的話都給聽明白了。
別的不說，工地裏對劉彩英的飯攤子怨氣不小啊……
一上午過去，來幫手的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宋鬱華看了看自個兒這一點湯都不剩的小推車，再看看對面高牆後的工地大樓，突然福至心靈地笑了一聲。
……這做生意嘛，都是各憑本事，走着瞧唄。
劉彩英黑着良心偷工減料都做了一年了，遲早會有其他有眼色的人頂上。
收了攤，她累得捶了捶僵直的腰，收拾起鍋碗瓢盆。
這整個上午，家裏的碗碟用光了不說，還借了好幾家，那幫大媽們好心，幫着一塊兒洗了，現在全壘在牆根。
大冬天，露天放一晚上得凍裂了，幸好院子裏還有個小棚子，正好能放一放。
雖然就這麼短短几步路，搬來搬去也確實有些喫力，沒多久就把她累出了一身汗。
這麼一趟接着一趟，走兩步歇一歇地總算把兩摞碗齊齊整整堆了進去。
可再等她轉身時，整個人忽然頓在了原地
……
程修，她那便宜兒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來的，裹着早上她扔過去的黑色大棉襖，正漲紅着小臉，吭哧吭哧抱着盤子轉過來，正好和她對上眼。
小崽子當即僵在原地，頂着腦袋目光閃躲地張了張嘴，臉瞬間又紅了一個度。
一上午過去，早就冷清下來的院子壓根沒人，靜悄悄的。
程修抱着碗，有些難爲情，神情更加小心。
宋鬱華累了一上午，煩躁得很，也懶得罵人，當下挪開視線，甩甩痠疼的胳膊，小聲嘀咕：
“臭小子，傻大膽，記喫不記打的，還真樂得跟老孃屁股後頭打轉。”
聲音雖然不大，也能聽個明白，程修明顯僵了身子，不由得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屁股，沒過幾秒身子慢慢放軟，吐了一小口氣繼續往前走。
有人幫忙，宋鬱華正好輕鬆，索性拎了把小凳子坐到了門口，曬着好不容易出來的太陽，看小孩兒一趟一趟搬。他人小，一次只能抱三四個小碗，一趟兩趟有勁兒，後面幾趟明顯挨不住了，一次就抱一個。
一雙小短腿跑得晃晃悠悠又堅強。
看着看着宋鬱華第一次違揹人設，突然撲哧笑了出來，又在小孩兒疑惑地擡頭時立刻隱去笑容：“趕緊的！”
心裏卻默默感嘆，可愛死了。
“我兒子滿六歲了吧。”
【999】不懂人類的萌點，糾正道：六歲零135天。
宋鬱華記下，臉色不善地對着已經搬完所有盤子，站在小推車邊不知所措的小孩兒招了招手。
程修累得小口小口喘氣，但也聽她的話，裹得像只笨重的企鵝，慢吞吞地走過去，眼神不禁試探地望了望她。
宋鬱華纔不看他，直接把人揪進了門，心裏嘟囔：老孃決定了，得幹一番大事業，做之前得把你送幼兒園去，免得礙事！
六歲，也該上幼兒園了。
……
屋裏宋鬱華抱着零錢盒子，又拿出本子圈圈畫畫算了一筆賬。
剛剛那幾個大媽說起劉彩英那副趕客的德行，聽在她耳朵裏就跟天上掉餡餅，把生意跟白花花的錢往她跟前送一樣。
工地就在對面，劉彩英趕出來的客，正好她接上，不掙上一把就太虧了！
就是如果忙起來，也不好留孩子一個人在屋子裏，六歲也不算小了，想來想去還是送進幼兒園安全些。
幼兒園一學期三百的伙食費，晃盪晃盪盒子，裏邊已經有個一大半了。
賬算得清清楚楚，宋鬱華心滿意足地合上本子，擡頭，小孩兒正坐在一邊玩手指，自己跟自己玩着，也玩得挺開心，就是看上去蠢兮兮的。
宋鬱華高興，看孩子也順眼，起身揉了一把小腦袋瓜：“回去睡覺！”
說完進了房間。
留下程修傻乎乎地仰起腦袋，晃盪着兩隻腳，似乎更開心了。
……
有了目標，宋鬱華做夢都順暢，只是沒想到的是，她還沒主動跟那個劉彩英搶生意呢，生意自個兒就跑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