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錦 >第90章:縱橫十九道
    年初一的清晨,在醞釀了幾日陰濛濛情緒的天空,撒下了朵朵小雪花,落在地上就化了,到了正午的時候,院子裏陰寒角的石階上才積下薄薄的一層。

    莊子裏的下人們一夜沒有閤眼,孟離佑早就排好了當值的人,其餘的人都補覺去了。

    紫靈雲水春暖三人睜開惺忪的睡眼,辰時的時候從鋪上爬了起來。

    “呀,都這個時辰了,小姐早就該醒了,真是該死,睡過了”。

    春暖第一個醒來,看了一眼房裏的滴漏,驚呼一聲,紫靈和雲水一個激靈也醒了。

    三人拿涼水胡亂洗了兩下臉,又用青鹽在牙齒上擦了兩下,就步履匆匆的往孟言茉的閨房走去。

    “下雪了啊,真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呢”。

    紫靈仗着跟着小姐時間最長,當初自己犯了那麼大錯,小姐都沒有趕自己走,現在並不是很緊張。

    漂亮的手指接住一片雪花,她們從小在揚州長大,還沒有見過雪呢。

    “你看着雪花居然有花樣呢,真稀奇”。

    紫靈把手中的雪花湊到兩人面前,嬉笑着道。

    “是好看”。兩人匆匆看了一眼,疾步朝前走。

    紫靈看出兩人敷衍的態度,紅脣一撅,心裏不高興。這兩人是要爭寵啊,自己不能大意,她也提起步伐,快步走去。

    來到孟言茉的院外,就看到王嬤嬤不滿的對着孟管事道:

    “這是什麼道理?我進小姐的房間,還從來沒有被攔住過的時候。”

    “嬤嬤見諒,這是小姐的吩咐”。孟離佑如門神一般,身姿挺拔的站在那裏,淡淡的道。

    他面容俊逸帶着硬朗,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直立在雪中,一身黑衣,使得遠遠走過來的紫靈和雲水三人,一時看癡了。

    “小姐怎麼可能不見我,是不是小姐身子不爽利了,不行,我不放心,我要進去看看”。

    王嬤嬤強硬的要進去,孟離佑伸出一支手臂,輕描淡寫的任王嬤嬤如何闖,孟離佑如磐石般一絲不動。

    “孟離佑你別以爲小姐信任你,重用你,你就誰都不放在眼裏”。

    王嬤嬤在王氏和以前的孟言茉面前,都是說的上話的,她只是想去看一眼小姐有無不妥,這孟離佑推三阻四,一點不把她放在眼裏。

    王嬤嬤自認除了故去的王氏,她在這個三房裏也算是能說的上話的吧,就是小姐待她也像長輩呢。

    “孟管事,想來小姐可能是沒說清楚,你聽差了也是有的,不如你再進去問一問?”

    紫靈的臉頰微紅,不知是寒風吹的,還是其他的原因,出來打圓場道。

    雲水和春暖在旁邊低着頭不言語,紫靈愛做這個圓滑就讓她做好了。

    可是說小姐沒說清楚,來討好王嬤嬤,這怎麼看怎麼不值得。

    雲水和春暖都在心裏琢磨着。

    此時在屋中暖閣內,燃着火盆,明耀和孟言茉對坐在花梨木透雕睡海棠平頭案的兩邊,案上是一副孟言茉打棋譜擺着的殘棋。

    “我們來手談一局如何?”明耀瞥了眼棋盤上的棋陣,拿起了黑子。

    “殿下有命,敢不從爾?”孟言茉穿了一件雙饒三重廣袖曲裾,下襬拖曳在地毯上,交領處露出三層不同花式的裏衣領口,白,粉,黃三種顏色淺淺的變淡,如盛開的魏紫。

    袖口同樣是三層同色的裏衣,薄薄的隔着半指寬的間隔,如繁複的花瓣,領口和袖口以及裙襬繡着紫蝶梅花紋。

    她跪坐在蒲團上,長長的黑髮同裙襬一樣拖曳在背後,細細的腰肢挺的筆直恭謹,廣袖下的蔥白玉指捻起白子率先落下。

    如今大明女子間流行的衣服款式是各種剪裁嬌媚的襦裙,曲裾深衣這種較傳統的服飾,只有在比較正統的場合,如祭祀祖先,叩拜祠堂或者是拜見貴人的時候穿。

    也有喜歡這種款式衣服的女子,在閨房中自己作爲家常服穿着。

    孟言茉就是其中之一。

    廣袖深衣不是每個女子都適合的,要求走路時每一步都剛好相等,並且身上的玉帶系下的玉佩珵鐺不能有一絲聲音,跪坐的姿勢更是一絲不苟,沒有絲毫輕鬆可言。

    所以喜歡這種衣裙款式的女子很少,少的前世孟言茉都沒有聽過。

    這一世,孟言茉也是得到天篆冊傳承後,對於先秦戰國的文化很感興趣,找出了一些古籍,自己動手剪裁的,連繡紋都是自己做的。

    明耀身上是一襲金絲繡暗紋的黑袍,看起來華貴非常,孟言茉看到時,想到沒記錯的話,這位睿親王此時應該沒有衣服穿才正常吧。

    那現在這種情況的意思是他的屬下已經找到了他,並且還送了衣服來,那,他還賴在這裏幹嘛?

    看自己不自在很有意思嗎?

    孟言茉腹誹不已,對於明耀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的眼神,更是有些羞惱,

    那眼神好像在說,咦,發現原來你還挺漂亮的。

    浪蕩子,登徒子。

    孟言茉小小的貝齒咬着脣,在心裏罵。

    明耀隨意的盤膝坐在蒲團上,帶笑的眼睛看着孟言茉跪坐的如此恭謹,似乎在說:好累啊。

    孟言茉不看他戲謔的眼神,他一個男人懂什麼,怎麼可能懂得女子對於服飾苛刻的喜愛。

    穿怎樣的服飾,自然配合怎樣的禮儀。

    “不如我們賭上一件物,或者一個條件,這樣也可以增加趣味性,不知殿下以爲如何?”

    孟言茉想,贏了他,就讓他趕緊走,這功勞自己已經立下了,現在就沒必要繼續套交情了吧。

    “可以”。明耀看了她一眼,讓孟言茉覺得自己好像傻兔子,自己主動鑽進了圈套裏。

    明耀的棋式大開大合,偶爾配以詭道,孟言茉的棋式步步爲營,卻擋不住明耀攻城掠地,不到三分之一的局勢,孟言茉就快要繳械投降。

    “我認輸,殿下有何要求可以說了”。

    孟言茉嘆口氣,難道這圍棋需要天分?她也算是日日練習,大堂姐孟言珊送給她的棋譜她閉着眼都能擺出來。

    “攻營有餘,膽氣不足”。明耀看了孟言茉一眼道。

    孟言茉垂眸,她再怎麼說也是女子好不好,怎麼可能做到如他一樣沒有任何牽制。

    處在他的位置上,說不定她都靠着天篆冊奪取天下了,還說她膽氣不足,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看着孟言茉坦然接受批評(?)的樣子,明耀微笑道:

    “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殿下——”,孟言茉的話沒說完,就傳來院外王嬤嬤的聲音。

    明耀皺眉:“你的下人都是這麼沒規矩的嗎?”

    前幾次的相遇,他以爲她是個奇女子,此時看來依然是普通嬌弱閨閣女,連下人都能欺負到她,以後在更危險的環境裏怎麼辦。

    “是我的乳嬤嬤,人之常情。對我很關心”。

    孟言茉小聲的解釋了句,她的下人不聽話,他這麼生氣幹嘛。

    “你要是不方便,我替你解決”。

    他決定要收拾的人,怎麼能讓別人欺負了,還是個下人。這老嬤嬤一聽就知道是仗着舊情,有些忘記了自己的本分。

    “殿下還有許多國家大事要操心,這些許小事不敢勞煩殿下”。

    孟言茉疏離的樣子,明耀看在眼裏,看來他在這裏是討人嫌了。

    “殿下骨骼精奇,恢復驚人,才一夜就已經癒合了傷口,接下來十天只要按時敷藥換藥,再喝三帖調養的藥,就無大礙了”。

    孟言茉依然垂着眼,說的話也很溫和,聽在明耀耳裏就是特別刺耳。

    這是明着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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