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錦 >第92章:逝
    孟言茉在莊子裏的生活簡單而單調的持續着。

    卯時起牀,辰時用早飯,巳時到午時讀書寫字,未時午休半個時辰,申時到酉時或修習醫術,或者種藥草或花草,戌時上牀休息。

    永熙二十年春,齊王在大捷班師回京的時候,路遇刺客,三十名刺客當場服毒自殺,齊王被一名刺客刺中胳膊,齊王大怒,命人把三十名刺客剝皮懸掛於江寧府的城牆上。

    江寧府爲江南六府中最大最廣的一處府縣,貫穿通德江,蘇河,杭河,金陵江,可以直入紅船十里的秦淮河。

    每日從這裏經過的客商,紅船,客船不計其數。所有人看到城牆上懸掛的三十具血淋淋無皮的屍體,都不由自主的身上打顫。

    整個江寧府的白天黑夜都聽不到小孩的哭聲,因爲大人們恐嚇孩子不準哭的話已經從那句:囡囡乖,不然晚上老妖怪會來喫囡囡。

    變成了現在的:囡囡再不聽說,阿孃就帶你去城門口。

    這一日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通德莊子裏的杏樹開了,一樹粉白色的花瓣,在毛毛春雨裏格外的楚楚動人。

    莊子裏的人都知道孟管事已經把自己關在房裏十天了,沒人敢去叫他,因爲幾個平時在孟管事面前說的上話的護院,都被孟管事一聲怒吼,給嚇了出來。

    “小姐,孟管事不是有什麼事吧?是不是家裏有什麼難事啊,也不對,好像孟管事家裏沒有什麼人了吧”。

    紫靈雲水幾人都看着自家小姐,她們都很擔心孟管事。

    孟言茉沒有答話,她心裏也不好過,江寧府的城牆上是伴鶴和跟着他的那些孤兒少年,如今孟離佑王三等人還活的很好,他們從小長到大的兄弟,和撫養的義父,已經和他們天人相隔。

    引泉的信已經來到了,半天河那邊的麥田事情終於放下心來,麥子的長勢很喜人。引泉擔心孟離佑,特地請求孟言茉對他多關注些。

    王三等人,引泉倒是不太擔心,當初他們選擇留在小姐的身邊,一些事情就想開了,早就做好了準備。

    孟離佑是他們中由伴鶴從小教到大,又是來。

    山重拿了件芙蓉色的襦裙來替孟言茉更衣。

    “不用這件,我昨日吩咐你做的白玉蘭色挑線散花春裙,做好了嗎?”

    孟言茉看向雲水,幾人中雲水的針線功夫是最好的。

    “是,奴婢做得了”。

    雲水從櫥櫃裏拿出一件春淺薄紗襦裙,純白如雪的紡料,用蘇繡繡着清淺的百玉蘭花紋。

    “你做的很好看”。孟言茉的稱讚和滿意讓熬夜完成的雲水,心裏的疲倦也消失了。

    “這是店裏送過來的珍珠白容的水粉,現在在閉月羞裏賣的很好,你拿去用吧”。

    孟言茉從梳妝檯上拿起一盒碧荷色閃着銀光的精緻鐵盒的水粉,放到雲水的手裏。

    “小姐這怎麼使得”。雲水心裏很想接着,但是看看周圍紫靈春暖紅紅的眼光,和不動聲色的山重,雲水面上惶恐焦急的跪下。

    “奴婢做的都是本分的事情,當不起小姐的賞”。

    幾個貼身大丫鬟如今都知道小姐在京城有三家鋪子,是用已故夫人的嫁妝爲本錢開的,似乎現在很掙銀子。

    這也是孟言茉有意無意泄露給她們知道的,畢竟跟着一個算的上聰明,又有銀錢傍身,哪怕是回府後不受寵的主子,她們也會盡心伺候的。

    “給你的,就是你該得的。你們跟着我也不算短了,我們主僕也算是經歷了風雨,你們知道我的脾氣,只要不出大錯,平時在人後,我也不會太苛求你們。

    有功會賞,有錯會罰,這兩點你們謹記。”

    孟言茉想着明年的春季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了,她也會回府去了,紫靈四人和王嬤嬤雖各有不足,但也算是她的心腹班底了。

    她也得開始籠絡住了。

    “是,小姐的話,奴婢們牢記在心”。

    孟言茉讓山重到院子中摘了一朵杏花,粉白色的小花朵,插在發間。

    “小姐,這杏花鮮活馨香,只是這顏色怕是有礙”。

    沒人會無事在頭上插白花的,除了家中有親人故去。這也就是在莊子裏,孟言茉最大,要是在府裏,就只是這一樣,就夠讓孟言茉在祠堂裏跪到膝蓋發爛了。

    杏花不是純粹的白,正如伴鶴等人不是她純粹的親人長輩,按理說他們是下人,是絕沒有資格讓主子爲他們戴孝的。

    孟言茉很滿意這杏花的顏色,既能表達出她的哀思,又不算詛咒家中長輩親人。

    前世孟家雖對她忽視,但也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雖埋怨長祖父的一意孤行,但她不能否認孟姓曾帶給她的榮耀。

    “擺祭拜香案,把孟管事喚來,你們四人守在院外”。

    紫靈等人都糊塗了,這不是節,不是慶的,小姐怎麼了。

    山重拉了拉雲水,她們反應過來,下去忙活了。

    “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臨出門前,孟言茉囑咐道。

    “是,小姐放心”。山重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熟門熟路。

    她發現小姐的祕密好多,好想全部都知道。

    孟離佑來的很快,臉色略白,表情沉默。

    看到孟言茉一身白衣打扮,和鬢間的白花,這才變色:“小姐不必這樣,義父他們當不起”。

    “如何當不起,他們潛藏多年只爲替姨母報仇,使得她泉下安息,此爲忠,陷於絕境,捨身赴死,這是他們之間的義。

    這樣既忠且義的大丈夫,我,孟氏女很榮幸得以見過他們的風儀,何德何能曾讓他們以主子稱呼”。

    孟言茉邊肅聲說着,邊執起一炷香,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團上,向江寧府的方向叩拜。

    孟離佑紅着眼眶跪在孟言茉身後的鵝卵石道上,同樣恭敬悲痛的嗑頭,麥色皮膚的額頭上已經淤血了,他仍以頭碰地。青色的短打上沾上潮溼的青苔。

    “你若是想去爲他們報仇,我可以放你走,甚至可以爲你提供你所需要的所有銀兩,和需要的地方,王三等幾人你也可以帶走”。

    孟言茉聽着身後“咚咚”的響聲,平靜的道。

    引泉讓她看着孟離佑,她卻知道像孟離佑這種血性男子,如果只是一味的強迫着讓他放下,兩種可能。

    要麼離心,要麼等於廢子,再不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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