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讓你到惜薪司去問一下我們梅香苑的地龍如何熄了,你怎麼就和尚衣局的姑姑吵了起來呢,
你這樣,讓別人怎麼看我們家小姐,還只當小姐張狂,把這宮裏的老資格的姑姑們都不放在眼裏了,
以後有了什麼流言風語的,你負的了這份責任嗎!”
苗苗被煙蓑罵的只低着頭,眼淚汪汪的,等煙蓑的話停歇了,
她才張着她那雙水靈靈的單純大眼睛,帶着絲不認同的氣弱反駁道:“她們說姑娘的話那麼難聽,我怎麼能這麼幹聽着,什麼都不說”。
孟言茉的手籠在袖子裏,緊緊握着帕子,把她的手指都包了起來,
想到剛纔的事情,她本來已經白嫩的臉頰,“呼”的一下又漲紅了起來。
山重看到孟言茉的臉色,只當是被這正在爭執的兩人給氣到了,拉住了煙蓑,示意她小姐回來了。
“進屋來說吧”。
孟言茉提着裙子,邁上石階,聲音平靜的道。
宮女所那邊沒有當值的宮女們往這邊探究的眼神,她的兩個大丫鬟被這小丫頭牽着情緒走,都沒有發現嗎。
到了屋中,苗苗跪在地毯上,大眼睛裏蓄滿了淚光:“姑娘,那些爛嘴的閒人,說的話太辣毒了,我實在忍不過才與她們分辨兩句的,
姑娘是七品的女官,怎容的了她們詆譭?
在南書房裏當值,本來伺候着萬歲爺就沒有定時,姑娘一夜沒歸,那是正經的在當值,偏偏她們一羣腌臢爛肚裏的七寸長舌頭,
空口白牙的就說那些不乾不淨的話,就算萬歲爺看上姑娘,那也是姑娘前世做了善事,敬了菩薩,纔有今生的福氣,
她們拈醋喫酸的嫉妒也就罷了,還到處的嚷嚷,整個內務府裏都能聽到那羣心眼沒比針鼻尖子大多少的下作娼婦的議論聲,
我也沒說什麼不敬的話,畢竟她們都是女官,我一個小宮女,哪裏敢在她們面前放肆,
饒是這樣,姑娘看看,我這頭髮,還被她們推搡着揪下了一塊,”
苗苗說着把自己頭右側扒拉開給孟言茉看,只見那黑烏烏的頭髮掩飾下果然有一小片青白的頭皮。
“所以煙蓑姐姐說我拿着姑娘的令,在尚衣局姑姑面前張狂的罪名,實在是不能認”。
苗苗的話掏心挖肺,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直心腸單純的好姑娘,一心護主。
孟言茉卻從她的話裏聽出了幾點。
她剛剛一夜沒歸,怎麼都傳到內務府裏去了,山重和煙蓑是她帶進來的,小羅子膽小受欺負慣了的小太監,也沒有這個心。
縱使是那些人嘴裏不乾淨,可這種事與她們越是爭辯,也只是把流言擴散的更廣罷了。
可是此時孟言茉卻不能罰苗苗,
因爲苗苗把話都說盡了,從事情的表面上看來,她也只是一心護着她才惹出了事,
如果罰了苗苗,以後她再在宮裏要用人,誰還敢護着她,替她分辨呢。
孟言茉黝黑的眸子瞅着苗苗,有那麼一種人難對付,就是打着爲你好的名義來公然的對付你。
“是哪些人?”
孟言茉看向煙蓑。
她和她的兩個丫鬟也不會知道。
“有尚衣局的館深姑姑,針線局的柳穠姑姑,司苑局的霧吟姑姑,還有芍晝姑姑”。
孟言茉只聽着幾人的名字,就知道是隻比她低一級的女官。
看着雙眼噙着淚的苗苗,孟言茉點頭,這小丫頭很能幹啊,盡挑這些女官們來替她得罪。
不管是誰現在這麼早的就做先鋒兵來替幕後的主子來找自己的事,目的都只有一個,讓自己去找明耀撐腰。
現在正值國喪,國內蕭條,民生窮苦,邊關不穩,明耀的事情很多很忙,自己如果再給他添麻煩,
不說會不會讓他覺得膩煩,就是本來就盯着她和明耀關係的大臣們,也會在幕後主導者的指使下,對自己口誅筆伐,
到時候,這紅顏禍水,禍國妖民的罪名就坐個差不多了,
明耀要是再狠心點,再沒手段點,那她和自己姨母的命運也差不多了。
孟言茉想着這背後的勢力,手段不錯,可是他們卻算錯了一點,就是自己愛明耀勝過了自己,是寧願自己受攻訐,也不會讓明耀擔着的,
還有就是,如果連這樣的手段都扛不住,自己又如何在這宮裏陪着明耀呢。
其實他們現在對自己的傷害也只是言語上,如果是嬌滴滴沒有受過氣的大家閨秀,自然是受不得這份侮辱和輕蔑的。
可是她前世,家族敗落後,什麼樣的罪沒受過,什麼樣的腌臢沒見識過,是那麼卑微的,只爲活下去就揹負了所有,
所以現在這樣的言語攻擊,根本對孟言茉算不上傷害,
她支起下頦,託着腮,看着眼淚汪汪的苗苗,心道,這女人的武器是眼淚,宮裏的女人是運用的最出神入化的一族。
“這裏沒事了,你下去吧”。
聽到孟言茉的話,苗苗露出感激的驚喜,
等到苗苗回到自己所在的偏廂裏去,山重給孟言茉倒了杯茶道:“奴婢覺得這丫頭鬼祟可疑,小姐還是對她多加防備的好”。
孟言茉喝着茶不言語,苗苗是小事,她自以爲她單純的面孔很有保護色,不知道已經漏洞百出,就連她身邊的大丫鬟都看出來了,
有山重和煙蓑盯着她,孟言茉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她心裏卻是在想着一件事。
今年的冬天個外地的冷,來年春季的害蟲也少,所以明年的秋收很好,就是因爲很好,河北,陝西好幾府爆發了蝗災,
蝗災還就罷了,頂多是損失糧食,關鍵是蝗災帶來了時疫,
這件時疫發生在天弘元年,前世,就是這一年,孟言茉家族因爲長祖父的厥詞,而墜入深淵。
那一年,京裏擠滿了躲避時役的外鄉流民,家僕奴婢的價格甚至不如一隻雞鴨,孟言茉那時被和族中姐妹們押往奴僕公所時,
京中的世家們沒有對她們有一絲想買的意思,就是因爲京裏奴僕人牙到處都是,價格低廉,
最後她的堂姐妹們幾乎都被邊關的低級軍官買走,有的充入軍中紅帳,是因爲賣不掉,所以她纔會對當初楊大小姐肯買走她,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