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悄愣神一言不發。
天下第一的劍客做了此等孟浪行徑,只覺那脣瓣如桃花瓣一般溫軟清甜,教他心神一蕩。
像是倏忽間溫軟浸泡胸膛,釀就一腔孤勇。呼吸交纏間,謝昱盛望進那雙近在咫尺的墨色眼瞳裏,恍如落入一泓春水。
錯神間,謝昱盛彷彿聽到了石子落水的清脆聲響,水聲潺潺。
然後腦袋也一蕩。
謝昱盛嘿然一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噗通一聲。
葉悄倒抽一口冷氣,只覺那得好大一包。
地上茶水四濺。
倒地的人身後,憑空出現的桑恪黑着臉舉着塊茶壺碎片,像條護食的惡狗。客房的門不知何時開了道口。
有人往裏張望,不無欣喜:“王爺!可算找到你了!”
來人柳葉眉秋水眸,笑靨如花,正是傳聞中失蹤——實則是和反派跑了的平陽郡主,虞倚寒。
“我和桑恪養好傷後,打聽到了形似照夜玉獅子的蹤跡,這便一路尋來。皇天不負有心人。”
“倚寒?!”
面前忠心耿耿的侍衛同時間跪下行禮,聲如玄鐵:“屬下救駕來遲,還望王爺恕罪。”
接二連三的變故應接不暇,千萬疑問堵在嗓子眼,葉悄一時反應不過來,就聽桑恪冷聲道:“都道嶺飛鎮近日採花賊猖獗。這賊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對王爺圖謀不軌,我這便殺了他,好給王爺賠罪!”
旁側的虞倚寒此刻秀眉微擰,面露不忍:“人命關天,罪不至此,還請王爺留他......”
端得一副菩薩心腸。
【系統:男女主是真的,這就是愛!】
眼見桑恪劍已出鞘,大水即將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心如亂麻的葉悄顧不上其他,哭笑不得地點破了地上可憐人身份:“等等,這是謝昱盛,四皇子。”
平陽郡主:“哦,那你便動手吧。”
【系統:......】
臉被打得啪啪響。
桑恪也一臉恍然,殺意愈盛:“原來就是他挾持了王爺。不想他竟然還存了這種骯髒心思!”
葉悄:“......不,是他救了我。”
“什麼?!”
面前兩人瞠目結舌。
葉悄低低咳嗽了幾聲,緩緩道來:“我是說,謝昱盛於我有恩......”
地上的人指尖微微一動。
三言兩語將起因緣由講述,聽者俱是面色古怪。
“我知道桑恪也是王爺派來護我的。所以王爺當初原本是爲了救我,隻身入了火海,然後碰見了謝昱盛?”
“不錯。既然碰見,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王爺此番行事莽撞,可想過自己安危。”桑恪頗不贊同。
虞倚寒感激之餘,蹙眉凝重道:“可是王爺就未曾想過,也許林中刺殺,便與四皇子或有關連,或是他幕後籌謀一手安排?”
語罷愈發咄咄逼人:“大皇子三皇子安然無恙,他隻身引開刺客,洗刷嫌疑不說,更顯得純孝果敢,得到聖上青眼有加,是最大贏家。”
葉悄搖頭,疑惑道:“不會。你怎的如此作想?”
“若非我陰差陽錯趕到,救他一命,只怕他已經死了。若爲苦肉計,輕傷小傷尚可理解,又怎會有人將自己置於命懸一線的危險境地?”
女子咬牙,再反駁不得,心中只道一句冤孽。
前世種種,既已知曉。她費盡心機,不顧自己安危,將謝昱盛引入死地,望他自食惡果,不僅是爲了斬斷情根,更是爲了護親朋好友周全,安然無虞。未曾想,葉悄竟會救了他,而且......想起剛見面驚鴻一瞥的畫面。
旁側桑恪也沉默不語,不知想什麼。
縱然早知如今分桃斷袖實屬常事,世家紈絝子弟陰私更是不計其數。
但如果是謝昱盛和葉悄。
虞倚寒有些難以啓齒,心驚肉跳:“謝昱盛剛剛對王爺......冒犯之舉,實屬逾越,於禮不合。他對王爺可是?”
“興許只是行錯踏錯,一場誤會,我救他一命,也於他有恩,何況這些時日相依爲命。他年少不更事......”葉悄言語躊躇,看向別處。
“那,王爺對他呢?”虞倚寒輕聲問。
或是一瞬,又或經年。
地上的人微微攥緊了手。
像是刀懸於頭頂,只一言定生死。
“我不知道。”葉悄長睫微顫。
他眼中像有一瞬的迷茫,氤氳霧氣,波光瀲灩,又或者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竟有一絲溫柔繾綣。
虞倚寒心思細膩,此刻也不由精神恍惚。一顆心沉入谷底。
她喃喃道:“不討厭,是不是?”
那便是喜歡了。
葉悄沒答話。
【系統:你怎麼回事!!!】
【葉悄:哦,我也是彎的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何況小謝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不說虞倚寒和桑恪都是一副如遭雷劈,外焦裏嫩的模樣。
葉悄看了一眼地上茶壺碎片,和已經涼透的茶水,扶額:“好了,誤會既然解開,不如冰釋前嫌。對了,老闆娘她們呢?”
桑恪:“我點了穴。”
“快去給人解開。我如今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得指着人給我開工錢。”葉悄玩笑道。
“是屬下照看不周,叫王爺受此委屈。”
“行了,饒你這次。快去,順便叫大夫過來看看謝昱盛。”
桑恪居高臨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毫不心虛:“我看看。”
不動聲色地踹了一腳。他面無表情:“王爺,我看無甚大礙,這半夜三更,從哪尋大夫,不如算了。”
“哦,門外正好有位神醫。桑恪,你解了穴和人賠不是後,順便麻煩一下雲姑娘。”
“......”桑恪不得抗命,只有去了。
葉悄道:“倚寒,你幫我搭把手,先把四皇子擡到牀上去。”
這邊虞倚寒聽了過來幫忙,素日細心周到的姑娘今天卻像是心不在焉,不知有意無意,只聽得那桌椅板凳和無知無覺的謝昱盛皮肉相撞的聲音,哐哐噹噹,聽者都不由肉疼。
葉悄於心不忍,只當沒有看到。
於是自然更加沒有看到,本該昏迷之人表情有一瞬的猙獰,掠過虞倚寒的眼神陰鷙。
這女人話多不說,下手也狠毒。新仇舊恨,真是最毒婦人心。只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