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一場好夢,筋疲力盡的情|事過後,便陷入了沉寂的夢鄉之中,意識如同沉入深海,漂浮着,下墜着,拂開繾綣柔軟的波浪,無盡地下沉。

    顏羿舟睜開眼睛,晨曦的光芒若金,傾灑一地,教視線模糊了一瞬。

    指針指向七點。

    身側的人睡得香甜,淺淺的呼吸聲均勻綿長。

    心裏似乎有一塊地方柔軟地塌陷了一塊,下一刻,就打了老大一個噴嚏。顏羿舟看着把被子全部捲走,把自個捲成了個壽司夾心的某位大明星,啼笑皆非。

    他披了件外套,起身去了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葉悄迷濛地睜開了眼,意識逐漸回籠——

    畢業多年後,葉悄纏着顏羿舟給他補習語文。從古代詩詞“輕攏慢捻抹復挑”到外國詩詞:“葫蘆脹大,鼓起了榛子殼,好塞進甜核......被夏季填滿的巢。”

    這實在不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葉悄睜眼望着天花板,發出一聲近似嗚咽的哀鳴。

    【葉悄:我髒了!】

    【系統:我瞎了!】

    【葉悄:你沒告訴我副作用這麼坑啊?】

    【系統:是你自己要喫皮皮蝦的!】

    嘩嘩的水聲停止,浴室門開了。葉悄呼吸一窒,將自己裹進被子裏,發揮影帝精湛演技,一秒入睡。

    顏羿舟像是接了一個電話,嗓音染了些低沉微啞:“喂,好......知道了。”

    腳步聲近了,葉悄喉結微動。顏羿舟垂眸看他,不語,忽而擡起手背碰了碰陳青的額頭,那冰冷觸感微涼。葉悄想到昨天顏羿舟手把手教他默寫古詩,心念一動,耳根泛起了紅。

    “沒發燒。”顏羿舟斂下長睫,盯着壽司夾心露在外面的臉,捏上葉悄挺翹的鼻尖。

    空氣稀薄,葉悄憋紅了臉,只好視死如歸睜開眼,一臉迷惘:“......好睏。”

    顏羿舟神色淡漠,像是在會議桌上談着公事:“昨天……”

    葉悄:“我喝多了。”

    顏羿舟:“我感冒了。”

    “都是成年人,就當是一場夢……”葉悄渣男發言,幾乎是同時,顏羿舟也出了聲,“你要負責。”

    顏羿舟腦袋昏昏沉沉,別開臉,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溼潤黑髮還往下淌着水,順着緊緻的肌肉紋理,沒於腰間繫着的浴巾上,消失不見。聽了葉悄喫幹抹淨不認人的發言,他面上沒什麼波動,目光卻冷了下去,只笑了一聲。

    “很噁心?”

    ——“這些日子虛與委蛇。一定噁心壞了皇叔。”

    被踩在泥濘之中的少年人嚥下嘴裏血腥,輕聲笑,眸光悲慼。

    葉悄忽然頓住,想要快刀斬亂麻的心思亂了,那些扎心窩子的話便如鯁在喉,再說不出口。俊美的青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嘲弄地接了葉悄那半句沒說完的話:“都是成年人......不用矯情。”

    青年擦拭過頭髮,擡眸看他,眼眸深若古井:“這麼隨便嗎?”

    如果是別人,也可以嗎?陰暗的情緒如野草滋生瘋長,顏羿舟垂下眼眸。

    葉悄:“......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顏羿舟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浴室給你放了水。”

    “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樓下有牛排,熱了可以喫。”

    葉悄怔怔地呆在牀上。恍惚回神,在牀上打了個滾,四腳朝天地抱住枕頭髮呆,再遲鈍的人也覺出味來了,出大問題。

    【葉悄:他喜歡我?】

    【系統:男主黑化值20、40……80。恭喜。】

    這算什麼?嫖資?

    苦中作樂,腰痠背痛的葉悄慢吞吞爬起來,去浴室泡澡。

    十字路口紅燈,川流不息的車漸漸停下來。顏羿舟踩下剎車。抽絲剝繭般將情緒剝離,那些波濤暗涌的東西也歸於平靜。

    手機鈴聲響起,顏羿舟按了接聽。

    方子薄裝了喇叭一樣的大嗓門吵得人頭疼。

    “顏狗,你昨天跑哪去了?!”

    “回家了。”

    “......孟宇跟我說,你把葉悄帶走了?”

    顏羿舟意識昏沉,低低咳嗽了幾聲:“嗯。”

    “你們......”

    紅燈變做黃燈,顏羿舟緩慢地眨了下眼,感覺到車身被猛烈撞擊了一下,一瞬間五臟六腑移位,彷彿靈魂都要被撞出軀殼以外。眼前一黑,他猝然失去了意識。蜿蜒血跡自方向盤留下,血色妖冶,觸目驚心。

    屏幕破碎的手機在黑暗中閃着光。

    “顏狗?!你怎麼了?喂?”

    “出車禍了?”

    黑色的轎車被撞飛了好幾米遠。肇事的大貨車上,中年男人模樣的司機面色慘白。周圍的人羣熙熙攘攘聚攏過來,有人焦急報警,亦也有人拿出了手機閃光燈拍照。

    葉悄知道顏羿舟出事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方子薄在電話裏說得模糊不清,好像再晚一個鐘頭,就要給顏羿舟收屍。葉悄心裏咚地一下,削蘋果的手一頓,險些切到自己的手指,很快被系統安撫,說男主沒有性命危險。

    方子薄誇張之後,也正經起來:“……葉悄,你知道顏狗喜歡你吧?”

    “木頭開竅,鐵樹開花。你們昨天是不是……”

    “人民醫院,你來看看他吧。”

    葉悄:“好,我知道了。”

    【系統:男主情況不太對勁?他撞頭了。】

    這情節似曾相識。

    【葉悄:又撞頭?】

    【系統:滴,男主黑化值:0。】

    喫過午飯,葉悄和別墅裏的管家說了再見,上了路邊停着的黑色麪包車。

    後座上的王小胖面色沉重,小心翼翼試探;“悄悄,你昨天被......”

    葉悄翻了個白眼:“是顏羿舟。”

    “什麼!顏神?!”

    H市的天氣變幻莫測,大雨有它風風火火的暴脾氣,總是忽然而至。

    沒管瞠目結舌,下巴都要驚掉的王小胖。葉悄看了眼窗外密佈的烏雲,自言自語:“要下雨了。”

    話音未落,極給面子似的,風聲鬼哭狼嚎變本加厲,雨勢轉急傾盆而下,雷聲閃電大作,一棵樹木應聲而倒,狠狠砸在了樹下的一輛小汽車上。

    王小胖打了個激靈,這纔回過神,跟司機說:“那不用回劇組了,直接回酒店吧。”

    “不,去人民醫院。”

    “啊?”

    葉悄:“我讓你買的東西買了嗎。”

    “買了啊,話說你買這箱奶幹什麼?你也不是這個代言啊。”王小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嘀嘀咕咕。

    葉悄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眼裏閃過笑意。

    “有人得補補。”

    H市人民醫院。

    方子薄盯着王小胖提着的一箱牛奶,看到那上面四個大字,抽了抽嘴角。

    “六個核蛋?!”

    葉悄戴着口罩帽子,脖頸間繫着淺灰色的圍巾,只露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甕聲甕氣地迴應:“對。他不是撞頭了嗎?情況怎麼樣?”

    “還行吧,倒沒什麼大問題,就是——”

    “葉!……你們也來了?”一道驚訝女聲響起。

    “樂盈啊?”王小胖笑呵呵地打招呼。

    “方少。”關悅琳不冷不熱地和方子薄打過招呼,“勞駕,顏總在裏面?”

    短髮幹練的女性身後,相較之下顯得青蔥稚嫩許多的女生面如出水芙蓉,酒窩淺淺,尹樂盈手裏捧着一捧新鮮的花,嬌豔欲滴的花瓣上還帶着露珠,她看到方子薄,愣了一瞬,很快別開視線。

    關悅琳看到打扮得鬼鬼祟祟的葉悄,皺了下眉之後,瞳孔驟縮,她捏了下尹樂盈的手腕,低聲耳語:“真是葉悄?!”

    尹樂盈心不在焉,點了點頭。

    “在外面擠着做什麼,先進來吧。”方子薄焦頭爛額,提着王小胖遞過來的“六個核蛋”往裏走了進去。

    “顏總。”

    “顏神!你沒事吧?”

    病房內,黑髮青年安靜地削着蘋果,頭上綁了一圈白色繃帶,有血色滲透。他擡眸看了亂哄哄擠進來病房的閒雜人等們一眼,略微蹙眉,聲音冷漠。

    “吵,出去。”

    王小胖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尷尬。

    葉悄:“他這是?”

    方子薄指了指腦袋,神色無奈:“腦子好像出了點問題。”

    尹樂盈驚訝:“失憶了?”

    “暫時性吧,醫生說回到他熟悉的環境碰到熟悉的人,應該能想起來。”

    “哦。”葉悄好像沒有太多意外,他悶不做聲地在一邊拆了那箱“六個核蛋”

    ,拿出一瓶奶,眼神真誠地遞到顏羿舟面前,“喝點?”

    衆人:“……”

    顏羿舟冷漠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雖然是仰視角度,也依舊拽得二五八萬。

    “神內科出門往左,謝謝。”

    簡而言之,你有病?

    方子薄小聲說:“看吧,狗還是真的狗。”

    葉悄也不惱,摸了摸鼻子,把東西放到桌上,卻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坐在病牀上的俊美青年眸光不定,傾身取了葉悄的的口罩,兩人隔得很近,呼吸交纏。

    一旁的尹樂盈發出一聲小小的尖叫,又捂住嘴,眼睛放光。

    看見口罩下精緻穠麗的面容,顏羿舟長睫一顫。

    “老婆?”

    葉悄定定盯着俊美青年安靜而專注的溫柔目光,淬鍊多年的厚臉皮都一下子滾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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