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而華美的水晶吊燈砸落下來,彷彿一場美夢支離破碎,片片雪花般的水晶碎片折射出旖旎光芒,映照着貴族們或驚恐或困惑的臉。扭曲而猙獰的人像晃動,自一個尖銳的女聲炸起,彷彿點燃了一鍋沸水,恐慌迅速蔓延開來。
“出什麼事了?”
“是爆炸?!什麼人膽敢在首都星作亂?是蟲族入侵嗎?”
有人斬釘截鐵道:“怎麼可能,蟲族不可能穿過首都星的屏障!”
任何異族,碰到首都星的屏障都會化爲齏粉,屍骨無存。這也是生活在帝都的貴族們高枕無憂的倚仗,幾百年來,一直如此。
溫文爾雅的軍官釋放出強大的精神力,如海水般溫和撫過人們逐漸失控的情緒。
“大家稍安勿躁,軍方已經採取行動,只是一點小麻煩,幾個星盜作亂罷了。”白彥琛緩緩道來,神色平和。
“哦,星盜而已......星盜?!”
“這些噁心的賤民,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來首都星鬧事?”
“一定要抓起來,判死刑,當街處死,殺雞儆猴。”
帝都的貴族們面露鄙夷厭惡,議論紛紛。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奢侈糜爛,腐朽而惡臭的繁華,如同那被他們奉爲圭臬的葡萄美酒,自夜光杯中斟滿,其實那釀酒的陳木生滿蠕蟲。
這些含着金鑰匙出生的貴族們享受着先輩的福澤,高高在上,一邊販賣奴隸將其視若牲畜一邊還高喊人權,用資本裹挾罪惡,用鮮血鋪就玉瓦,尸位素餐恣意享受。他們躲在安全的堡壘裏,安逸太久了。事實上,這些貴族的身體素質越發退化,年輕一輩裏除了杭少逸和鮮少人知原是皇室私生子出身,隨了母姓的陸時若,幾乎再沒有嶄露頭角的軍中新星。
半垂眼睫的軍官沒再說話,甚至有些厭倦。很多人不知道,帝國軍團這位副團長也不是天潢貴胄,甚至出身低賤,正是他們口中的賤民。
白彥琛曾經只是第九星球的一個普通平民。第九星地處聯盟與帝國交界處,魚龍混雜,兩方勢力拉扯糾纏,始終沒有劃分清楚歸屬權。
直到異族入侵,毀滅了他的家園,父母兄弟接連被蟲族啃噬而亡,他東躲西藏,憑藉還不錯的身體素質苟延殘喘地活着。第九星球斷壁殘垣,形同廢墟,肆虐的蟲族之外,人亦相食,恍如地獄,不似人間。人類軍隊節節敗退,帝國與聯盟協商,都已經準備放棄這個無足輕重的星球。然後葉元帥來了,帶着聯盟軍部的人,掩護平民撤退,銀白色機甲如天神降世,再一次締造神話。
原本心如死灰,麻木不仁的十來歲的孩子遠遠看着那具天神一般逆光而來的銀白色機甲,恍惚間靈魂重新落到實處,黯淡空洞的眼裏一點點亮起了光。戰役最後,由於第九星已經徹底被蟲族繁衍佔據,難以重建,只能選擇毀滅星球淨化。帝國與聯盟各自接收一部分第九星的難民,白彥琛則被遣送至帝國的卡羅星安居。
卡羅星是星系著名的水果之鄉,日照時間長,果實豐碩甜美,卡羅星人也樸實善良安居樂業,未成年之前,白彥琛便在果園工作,勉強餬口。他本可以就這麼渾渾噩噩碌碌無爲下去。
但到了年齡,白彥琛自願參了軍,一步步從底層士兵爬到了如今的位置,權力,地位,愈觸及至深愈不滿足,只想要更多。戰亂年代,倘若沒有葉元帥那支神兵天降的軍隊,或者他已經死了,或者成爲被拍賣的奴隸,或者,也成爲了星盜。
星盜多是其他星球飽受戰火摧殘而無家可歸的平民,漂泊在宇宙之中,如同星河中的拾荒者,許多原本都不是窮兇極惡之徒,只是失去了自己的星球,又不被別的星球接納,更不想成爲奴隸,才漸漸走上這條道路,倘若不是無路可退,誰會願意鋌而走險呢?
只是星盜大多都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帝國軍方與聯盟軍部平常也持容忍態度,不願激化社會矛盾,畢竟主要敵人還是那些蠢蠢欲動的異族。倒是第一次看到膽子這麼大,舞到首都星面前的星盜。
卻是有趣。白彥琛眼裏劃過興味的光,轉身打算離開,卻被人輕輕扯住。
那位與他跳舞的貴族小姐咬着下脣,一雙顧盼生輝的秋水眸含情,我見猶憐:“我有些害怕,您能留下來,保護我們嗎。”
這一幕恍惚間與許多年前第九星抱着孩子的女人重疊,她面容髒污滿是血漬,眼中還有希翼的光:“帝國和聯盟會派軍隊來保護我們的吧......”
有人慘然一笑:“不會了......第九星的平民對於首都星的人來說不過是螻蟻,第九星的駐軍已經全軍覆沒。蟲族生生不息,甚至已經開始繁衍蟲卵。爲了及時止損,帝國首都星和聯盟第一區進行民主投票,聯合決定,直接毀滅第九星——我們被放棄了。”
“活下去......”
在分別的最後一瞬,被蟲族發現的女人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活下去。”
便將他推入了路上偶然結識的好心人懷中。
蟲族離開之後,失去了最後親人的孩子踉踉蹌蹌跑去,攥着死去多時的女人垂下的手,冰涼冷硬。
而此刻,貴族小姐的手如柔荑,溫軟細膩。白彥琛溫柔一笑,不動聲色地抽開了手,笑意卻不達眼底,露出微末的薄涼本性來:“林小姐放心,不會出事的,請相信我們。”
“......”林家小姐的手落了空,有些掛不住面子地哼了醫生,看着白彥琛的背影,面色不虞。
這些軍部的人,果然都是些不解風情的迂腐木頭!
活該孤獨終老。
事實上,這位不解風情的白副將並沒有直接去爆炸的現場,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在得知陸時若、杭少逸已經趕到之後,白彥琛腳步一轉,來到了二層。
杭少逸的這場婚禮算是被攪黃了,按照他那暴躁脾氣,指不定炸平城區,造成二次傷害,一想就頭大。白副團長不打算去蹚渾水。
倒不如去看看那個小白花。
葉悄,陸時若的懷疑對象。而陸時若的直覺一向很準。白彥琛微微眯起眼。
二樓人影寥寥。陽臺也空無一人。
只有幾個帝國軍團的心腹守在門口,看到白彥琛,整齊劃一地行了軍禮。
“副團長。”
白彥琛微笑示意,問了一句:“人呢?”
幾名下屬面面相覷,神色古怪:“睡了。”
“睡了?”白彥琛完美無缺的笑容出現一道裂縫,“外面那麼大動靜,他睡了?”
“陸上將和杭少將一離開,他就回房間休息了。”
一名軍官遲疑開口:“睡得,還挺香。”
白彥琛:“……”
“調查得怎麼樣了。”
一人面露難色:“倒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聯盟那邊密不透風,事關葉元帥的消息又有關機密,那邊諱莫如深。我們的手沒法伸那麼長,一時很難去查。”
“但葉悄似乎的確和那位沾親帶故,就是葉家散落的旁系,家道中落的沒落貴族,輾轉至首都星定居。如今上了杭少將這隻大船......也算時來運轉。”
白彥琛沉吟一會,點頭。
“你們先退下吧。我去看看他。”
幾位帝國軍團忠心耿耿的軍官眼神亂飄,就是不動。
白彥琛疑惑:“還有什麼問題?”
一個人硬着頭皮道:“杭少將吩咐過,不讓任何居心叵測的人靠近葉先生。”
瑪德。
戀愛腦。
心情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年輕副將此刻雪上加霜,險些沒能維護住素來溫和有禮的形象。白彥琛深吸一口氣,微笑:“我居心叵測?”
“倒是沒有。”
“但是……”
白彥琛溫和地笑:“我不是人。”
“好的。”
幾人迅速作鳥獸散。
總感覺這位素來以好脾氣聞名的長官笑得很危險,噌噌在冒黑氣。
“嘖。藍顏禍水。”白彥琛目光微冷。
怎麼區區一個照面,還真把杭少逸迷得暈頭轉向,五迷三道,還開始防備自己人了。
開玩笑,真當那小白花是個萬人迷,誰都跟這傻子一樣,重色忘義?
心中嗤笑,白彥琛打開了房門。
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側身安睡陷在雲朵般蓬鬆的被褥裏,青年面容恬靜美好,黑髮雪膚,淡粉的菱脣桃花瓣般柔軟。他半邊臉頰壓在枕頭上,頰邊一點軟肉嘟嘟。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心中的悸動。白彥琛眼眸一閃,關上門。
又打開。
是門動。
不是心動。
『神的信徒滿懷虔誠:“我該如何得到您的愛?”
聖潔的光芒普照大地。
“鵝肝冰酪芝士蛋糕還有卡羅星的葡萄。”
神說。
“鴛鴦火鍋加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