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仍舊沒有說話,她依然捂着嘴巴,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和尚。
和尚雙腳下了牀,站了起來,摸索着朝剛纔聲音發出的位置走了過去。
薇薇嚥了口口水,輕輕擡起腳步,往後退去。
和尚的雙手不停觸摸着空氣,在空中胡亂撥拉着,揮划着,希望能觸碰到什麼東西。
但是他失望了,什麼都沒有。
真是奇怪,剛纔明明有聲音的,絕對不可能是幻覺。難道是無意中闖進來的貓?
貓有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音倒是像極了女人,而且貓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四隻肉墊給它們這種生物極好的隱藏,否則怎麼抓得到老鼠?
“或許真的是貓吧。”和尚微微搖了搖頭,苦笑說道。
薇薇並不知道和尚爲什麼突然說出這間一句奇怪的話來,但她當然不能開口詢問。
和尚憑着感覺,將頭扭向窗戶的位置,突然喃喃自語地說道:“薇薇,不知道這個時候你在幹什麼呢?”
薇薇聽和尚提起了自己,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她不再流淚了,便把捂着嘴巴的手放了下來。
和尚說了這句話,許久沒有再說第二句,他慢慢摸索着退回到了牀上。
薇薇也鬆了一口氣,她決定退出門去。
“一定不能把我眼睛瞎了的消息告訴她啊。”和尚突然又喃喃自語道。
薇薇憑直覺知道那個“她”就是自己,但她好奇爲什麼和尚不肯讓她知道。
“也不知道大哥他們去哪裏了。一會兒他們回來,一定要囑咐一下。”和尚還在喃喃自語着,就好像是在將心裏想的事情用復讀機朗誦出來一樣:“在她心裏面,還是留下我最美好的那一面比較好。眼睛瞎了這種事,太損形象了,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啦。”
和尚嘴裏說的十分輕鬆,就像是夏日的午後和自己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可是那字字句句在薇薇心裏聽來,卻如同刀割一般痛苦。她好想好想開口說一句:“傻瓜,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完美的形象啊。”
可是她不能,她不想讓和尚知道她來過這裏,她不想惹一些不該有的麻煩。
是該走了啊……薇薇這麼想着。
和尚的鼻子突然抽動了一下,他覺得好像聞到了一點點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
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氣。先前還不存在,現在卻已經有了。剛纔沒有注意,現在靜下心來,卻聞到了。
聲音可以隱藏,氣味卻無法隱藏,薇薇無疑忽略了這一點。
她看到和尚鼻子抽動的動作,以及臉上的表情變化,便大概猜到了什麼。
這種香味對和尚來說是極其熟悉的,曾經將薇薇那麼親暱地挽在懷裏過的他,當然對這種味道不陌生。
是幻覺嗎?和尚的心猛烈跳了起來。是因爲太想她,所以產生幻覺了嗎?可這幻覺爲什麼這麼真實?
這股香氣是真實存在的。
和尚又仔細地聞了聞。他現在十分確定!
“薇薇,是你嗎?”和尚略帶驚疑地說道。
而且他的“目光”竟然真的朝着薇薇所在的位置看了過去!
薇薇不敢相信,和尚僅憑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體香就察覺到了她的存在,一時間,她變得慌亂起來,很想就這樣逃開,雙腿卻又不敢邁步。
萬一他只是猜測呢?薇薇這樣安慰着自己。
“薇薇,你在這裏對不對?”和尚再一次下了地。雙手摸索着朝着前面走來。
“薇薇,你一定在這裏,答應我一聲好不好?”和尚的聲音焦急起來,雙手也快速地擺動着,像是孩子丟失了最心愛的玩具般着急。
薇薇大氣都不敢出,她輕輕地挪動腳步,來到了牆角。但是她不敢開門,她怕開門的聲音驚到了和尚。
“你在哪裏,薇薇,你在哪裏!”和尚的情緒有些癲狂起來,他彷彿認準了薇薇就在這裏,雙手胡亂的擺動個不平,腳步也錯落踉蹌起來,“啪!”將旁邊的暖水瓶踢了個正着。
和尚並沒有因此停留,反而因爲暖水瓶的聲音讓他更加煩躁起來,雙手雙腳摸索着病房中的每一個角落,將窗臺上的花盆也打下來一個。
和尚的雙手順着牆壁摸索了過去,這裏沒有,那裏沒有,到底在哪裏!
“薇薇,我沒有怪過你,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你出來好嗎?”和尚帶着哭腔,可是他沒有眼睛,根本就流不出淚來!
薇薇一直躲着和尚,實則她的心中也如同在油鍋中煎熬着。她也不忍心看到和尚這個樣子,可是她也沒辦法,畢竟已經人過中年,理智終究是大於感性的。
她並不想節外生枝什麼,尤其是在結了婚,有了孩子之後。
“薇薇,我求求你,出來啊!”和尚突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嚎着。
跪着的人,無淚。站着的人,亦無淚。宏低叨扛。
如果說和尚剛纔念出的“佛經”讓薇薇心中極爲觸動,而流下幾滴淚的話。那麼現在和尚這般大吼大叫的樣子,薇薇反而無動於衷,因爲她早就司空見慣了。
自從她嫁給小海,和尚出獄之後,就曾到小海家門口鬧過幾次,從開始的軟語乞求到後來的發狠威脅,再到最後的大吼大叫、大哭大鬧,薇薇已經全部見識過,要流淚的話,前些年也早就流乾了。
薇薇呆呆地看着離自己不遠處跪在地上的和尚,他們之間像是隔了一道萬丈懸崖。
因爲和尚發出近乎於嘶吼的聲音,一直守在門口的陳雲超等人趕緊鑽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陳雲超忙過去扶起和尚來,其他人也都圍在和尚的身邊。
和尚顫抖着雙手,輕輕抓住陳雲超的胳膊,顫聲道:“大哥,你告訴我,薇薇是不是就在這間病房裏?我聽到了她的聲音,聞到了她的味道,一定不會有錯!”
陳雲超將頭轉向薇薇。薇薇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裏露出爲難之色。
陳雲超狠了狠心,裝作奇怪道:“薇薇?她什麼時候來這裏的,我們怎麼不知道?”又向韓魁等人使了個眼色。
老三趕緊說道:“是啊,老五,薇薇根本沒有來過這裏,你是不是太難過,造成幻覺啦?”
老四也說:“要不說咱們老五是個癡情種子呢?”說完還佯裝幽默的笑了幾聲。
可是韓魁卻沒有說話,他面色沉默地看着和尚,畢竟讓他這樣的人說謊有些太過爲難了。
和尚當然也注意到了,他摸索着韓魁的胳膊,問道:“二哥,大哥他們都不老實,編謊話哄我,欺負我這個瞎子。你告訴我,薇薇在不在這裏?”
陳雲超和老三老四一起將眼神看向了韓魁,韓魁則看向了薇薇。
薇薇的眉宇之間彷彿有經年消散不去的憂傷,和許多年前那個總是天真無邪一臉笑容的七妹已經判若兩人。
雖然從外表上看,她還是那樣美麗的讓人窒息。可是她站在那裏,卻讓衆人覺得十分遙遠。
“二哥,你爲什麼不說話?你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薇薇就在這裏對不對?”和尚粗重地喘着氣,彷彿下一輪情緒上的大波動又要到來了。
“老五。”韓魁舔了舔有些發苦的嘴脣,緩緩說道:“咱們認識的那個薇薇,確實不在這裏。”
--薇薇明明就在眼前,可是韓魁卻說她不在這裏。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站在這裏的薇薇,早已經不是咱們認識的那個她了。
這句話,陳雲超聽懂了,老三老四聽懂了,甚至連薇薇也聽懂了。
沒能親眼看到薇薇的和尚當然聽不懂,他嘆了口氣,說道:“或許是因爲我真的太過思念於她,纔會產生幻覺的吧。”
“老五啊,不是我說你。”陳雲超也呼了口氣:“這都多少年了,薇薇都有孩子了,你還這樣牽掛着不放,對你對她鬥不好。”
“大哥,我知道了。”和尚雙手爲十,唸了句佛號,又說:“或許佛祖拿去我的眼睛,就是不想讓我再看到塵世間任何東西,才能做到真正的六根清淨。”
站在幾米外的薇薇,見場面已經被控制下來,向衆人打了個手勢,便躡手躡腳地朝着門外走去。衆人也攙扶起和尚來,送他回牀上休息。
就在這時,一名醫生帶着幾個護士突然闖了進來,開口問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怎麼聽到有人在哭喊?”
幾人擋在了門口,薇薇不能發聲,只好先站在了一邊。
陳雲超笑了笑說:“沒事,我這個兄弟情緒一時失控,以後不再會了。”
醫生面帶斥責地說道:“現在病人剛剛做完手術,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時候。你們五個人說說話可以,不要一直過來看他……”
衆人的臉一齊變了顏色,和尚也聽到了醫生口中的五人,又有些呆呆、愣愣地問道:“五人?哪裏有五人?”
熱血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