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買桂花同載酒 >第30章 重逢 【一更】
    聽着老張頭的呼嚕聲,阿桂和方喻同站在原地。

    一籌莫展。

    最後沒法,只得回馬車上歇息。

    阿桂重新翻出麻線和鞋底,繼續給方喻同做鞋。

    方喻同則沉着臉翻身下了馬車,也沒說去做什麼。

    阿桂發覺她自從瘟病發作睡了一天一夜後再醒來,方喻同似乎性子變了不少。

    只是她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卻不肯說。

    或許,和他娘有關。

    阿桂只能這樣猜測。

    等到納完一整隻鞋底,阿桂正滿意地搓了搓,就聽到了馬車車壁被敲響的聲音。

    她掀開簾子,方喻同就站在窗邊,努了努嘴,“好像來人了。”

    遠處瞧着是走過來兩個人影,只是步履蹣跚,衣衫襤褸。

    她眸子一亮,從包袱裏翻找出兩個白饅頭,跳下馬車,朝方喻同說道:“待會兒給他們喫,請他們幫忙推推馬車。”

    方喻同點頭接過,忽然有些怔忡。

    想起不久前他們在路邊遇上陷進泥裏的馬車,幫忙推動之後,也是得了幾個大白饅頭。

    那時阿桂拿着饅頭當寶貝似的,捨不得喫。

    如今竟也成了馬車上送饅頭的人。

    方喻同抿起脣角,看向阿桂發亮的側眸。

    她正眺望着遠方走過來的兩道人影。

    等人走近了,卻露出幾分怔愣。

    方喻同順着她的視線不解地望過去。

    來的兩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渾身髒污,臉更是黑黢黢的一團,瞧着慘極。

    他瞧那兩人眉眼間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

    直到對方走近,不可置信地喚道:“阿桂?!”

    到這時,方喻同纔想起他倆是誰。

    脣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意,捏着饅頭的指尖微微用力。

    沒成想這世界這般小,竟又和阿桂她二叔二嬸遇上了。

    這倆殺千刀的。

    許升香的反應極快,她的視線劃過方喻同手裏的大白饅頭,下意識嚥了咽口水,立刻賠着笑道:“阿桂,你怎的會在這裏?這馬車...是你們的?”

    許升香是個能屈能伸的,尤其那趨炎附勢的一套,她頂會。

    當初阿桂爹孃還在的時候,她極會討乖賣巧,把阿桂爹孃哄得一愣一愣的,以至於願意放心地將阿桂交給她。

    儘管銀子被偷之後,她一路上恨透了阿桂。

    走累了,餓極了,嘴裏都咒罵着阿桂的名字。

    可這會兒,她絕口不提那三十兩銀子被阿桂她們拿走的事,反倒腆着笑臉伸長脖子問道:“阿桂,你們要去哪?讓二叔二嬸也坐坐你們這大馬車可好?”

    她說完,眼熱地看向這馬車。

    精緻,乾淨,氣派。

    以前只能在街上見着,連摸都沒摸過。

    許升香真是羨慕嫉妒得緊。

    她忍不住伸手,在馬車車壁上摸了摸。

    頓時留下了兩個灰撲撲的手指印。

    見阿桂不吭聲,她越發蹬鼻子上臉,重新看向方喻同手裏那兩個大饅頭,笑道:“你叫小同是吧?小同乖,把饅頭給二叔二嬸喫好不好?二叔二嬸一天都沒喫東西了,可餓得慌。”

    方喻同看了她一眼,忽然拿起手裏的兩個饅頭,各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咬完後,挑釁似的繼續看着她。

    許升香氣得眼皮子直跳。

    這小孩!遲早她要打死他!

    可現在有求於人,她不敢像之前那般劈頭蓋臉地罵他們。

    只能氣得用胳膊肘戳她男人,“你也說說話!一到關鍵時刻你怎就啞巴了不成?!”

    阿桂一雙腳彷彿釘在原地,冷冷看着二叔二嬸。

    像一齣戲。

    一出讓人看得直犯惡心的戲。

    二叔嘴脣囁喏了幾下,還是那副懦弱膽小的樣子。

    有點兒心虛地擡起眼,小心翼翼地問道:“阿桂,你到底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二嬸都很擔心你!”

    阿桂抿了抿脣角,譏諷道:“你們是擔心那三十兩銀子吧?”

    她一提起這三十兩銀子,許升香就肉疼,語氣惦記着問道:“阿桂,那三十兩銀子可還在你身上?”

    阿桂淡淡瞥她一眼,“花了。”

    “花了?!”許升香頓時嗓音拔高几個度,若不是被二叔按住肩膀,一句敗家玩意兒差點就脫口而出。

    想到有求於阿桂,她嚥下一口氣,卻還是不甘心地問道:“那可是白花花的三十兩銀子呢!你真就花光了?你是多能花銀子啊你!”

    她恨得跺腳。

    阿桂冷冷彎起脣角,不鹹不淡地說道:“我染了瘟病,三十兩銀子都用來治病了,不然你們以爲現在還能看到我?”

    瘟病?!

    許升香差點閃了舌頭,連忙後退了幾步,忌憚地看着阿桂,“你...你有瘟病?!”

    阿桂朝躲閃着的二叔二嬸走去,語氣坦然:“是啊,我染了瘟病,這樣的話,二叔二嬸還要坐我的馬車嗎?”

    許升香一邊退一邊疑惑道:“瞧你這模樣,倒不像染了瘟病的。”

    染瘟病的他們見過。

    南馬村的隊伍裏就有許多,大家都嚇得不輕,所以才分散着逃了。

    許升香她們夫婦倆因爲不識路,繞到了旁的州縣。

    只是她倆沒待幾日,又被趕了出來,風餐露宿繼續往南逃,又走了不少彎路,沒想到居然這麼巧,和阿桂遇上了。

    許升香緊緊盯着阿桂,要不說這人皆有命數。

    她都以爲自個兒快要餓死累死了,還不是遇上了救命稻草。

    被許升香視爲救命稻草的阿桂開口道:“我的瘟病確已好了,只是會不會傳人,尚不確定。”

    她看向二叔,又一次詢問道:“二叔,您還要坐我們的馬車嗎?”

    二叔不捨又羨慕地看了看那大馬車,忍不住感慨道:“阿桂,你這馬車是如何來的?真氣派啊!”

    阿桂避而不答,反而看向許升香,又問道:“二嬸真的想坐我們的馬車嗎?”

    “這樣好的大馬車,誰不想坐?”許升香也不知臉皮如何這樣厚,忽然眼睛一亮,說道:“阿桂,二嬸倒是有個法子!不如...你把這馬車讓給我和你二叔坐可好?”

    “那我們呢?”阿桂反問道。

    見阿桂沒有立刻反駁,許升香覺得有戲,她連忙說道:“你與小同兩個小小年紀,自然有用不完的力氣!你們先在後頭走着,等二叔二嬸到了下一個城池安頓下來,再讓馬車回頭來接你們!”

    方喻同和阿桂都站在不遠處定定地看着她。

    她以爲他們會立刻反對的。

    沒想到他們一聲不吭,她就更來勁兒了。

    許升香又扯着嗓子安慰道:“阿桂,小同,你們別覺得二嬸是要拋下你們不管啊!是這樣的,你們瞧這馬車若是坐四個就太擠了,且二叔二嬸身上都臭烘烘的,怕薰着你們。”

    二叔一直垂着的眼神也不再懦弱躲閃,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順着許升香的話說道:“是啊,你們二嬸說得沒錯,且阿桂的瘟病剛好,要是憋在馬車裏反倒容易傳人,還不如在外頭。”

    方喻同垂在身側的手掌悄悄捏成了拳。

    漆黑瞳眸裏透着極冷的光,遠遠看着他們。

    阿桂不氣反笑,琥珀色眸子裏看不出什麼情緒。

    只聽得她輕聲道:“二叔二嬸說得倒是在理。”

    二叔二嬸兩人相視一眼,樂壞了。

    許升香連忙繞過阿桂,將她的竹筐往馬車上一放,回頭招呼阿桂他二叔,“你還杵着幹嘛?倒是快過來啊!”

    “馬車陷進泥裏了,得推出來纔行。”阿桂輕聲說着,將一直睡得呼嚕震天的老張頭叫醒。

    “推!推!”許升香高興得不行,擼起黑乎乎的袖子說道,“我和你二叔有的是一把子力氣!”

    二叔也難掩激動之色,點點頭,走到馬車後頭抵着。

    老張頭抹了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臉,惺忪着睜開眼。

    “啊...來人幫忙了啊...行!咱們快來推!這都耽誤不少功夫了吧,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趕到下個驛站……”

    老張頭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坐上車駕,拉着繮繩,吆喝道:“我喊號子,你們一同推啊!”

    阿桂和方喻同兩人站在同一邊,十分敷衍地幫忙推着馬車車壁。

    不願去碰那車軲轆髒了手。

    反正二叔二嬸想坐這馬車想坐得緊,自然會賣大力氣。

    果然。

    馬車推出來時,阿桂和方喻同神情輕鬆,連氣兒都沒喘。

    二叔二嬸卻是滿頭大汗,渾身更髒更臭了。

    但他們開心地笑着。

    爲了坐馬車,值得啊...!

    只是這身上逃難多日的酸臭味着實難聞極了,就連滿臉褶子邋里邋遢的老張頭也有些嫌棄他們。

    皺着八字眉,捏着酒糟鼻。

    恨不得馬上駕起馬車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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