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黛西剋制不住的哽咽起來,我聽到她用手背粗魯的抹眼淚,試圖強行止住抽噎的吞嚥聲。
很難聽,非常狼狽。
我印象中萬種風情的黛西,怎麼會如此狼狽?
我所瞭解的她,也不是一個會爲了博取別人的同情,而倉皇示弱的人。
或許我根本就不瞭解她,但這一刻,我相信她不是在表演。
因爲,我也有過這樣崩潰的時刻。
想起黛西在救過我的那天晚上曾對我說的,她看到我孤苦無助地被人取笑踐踏,被綁住手腳拖向麪包車時,發自內心地想要幫我,因爲她在我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現在的黛西,也讓我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爲什麼?”
近乎僵硬的問出了這句話,沒頭沒尾,但我相信,黛西聽得懂,我在問什麼。
但她沒有回答,只是更激烈地哽咽,同時,又更激烈地想要嚥下她的哭聲,甚至因此打起了滑稽的哭嗝。
我忽然明白,這個問題,她是註定不能回答我的了。我想,她一定是爲了什麼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才選擇出賣我的吧,因爲這麼想,我會好受一些——
只不過,我恐怕再也不能從她嘴裏得知,她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是什麼了。
曾經我們做過短暫的朋友,彼此傾訴過心意,但那已經成了過去式。
“黛西,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左氏不像你想的那麼下作。左愈是個很高傲的人,他會調查你,不調查出真相不罷休,但他不會利用你的母親要挾你。”
沉默片刻,我輕嘆一聲,對黛西柔聲道:
“你不必擔心這個。”
黛西打了一個響亮的哭嗝,然後激烈地說: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溫瀟,別騙我,別說僞善的話,左氏那樣的大財閥,還有左愈那種大人物——他會幹出什麼事,我清楚!”
她的姿態又十足強硬起來,盛氣凌人:
“溫瀟,你說的話,你自己信嗎?左愈如果真的有底線,真的講道德,他之前會那麼對你?如今,你得了勢,左愈爲了你撕毀他和溫霏的婚約,你就猖狂起來了,變成飛上枝頭的麻雀,再也不記得人間疾苦了。”
黛西話裏話外濃濃的諷刺之意,不堪入耳:
“可我勸你做人不要忘本。你當初是以怎樣落魄的模樣來到天堂的?你穿着小丑的衣服,塗着誇張的妝容,跪在地上,給潔西卡放腳時的下賤樣,你忘了?”
我一聲不吭地,黛西越說越起勁:
“你忘了,我可忘不了!你當時會落到那種境遇,都是左愈逼得你!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你說成是玩具,還說隨便別的男人怎麼玩,這些話,你也都不記得了?”
然後,她冷冷的,近乎嗤之以鼻的一笑,厲聲道:
“現在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左愈當時說得也沒錯,你確實下賤卑微,不值得被珍視,就是一個被男人百般玩弄傷害還要跪舔的賤女人。
左愈之前那麼對你,只要他一回心轉意,你就開始幫他粉飾太平。但我可不信你那一套鬼話。
最後一句話,黛西是用吼的,隔着聽筒,我都能感覺到十足的戾氣撲面而來。
“你如果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垂下眼眸,我對着聽筒,平靜地說。
“我救過你一命!還記得你剛被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嗎,如果以後有機會,你會義不容辭地報答我,這就是你的報答?連一句求情的話——”
黛西仍在吶喊。
但她的聲音卻被突兀的掐斷了。
我看着手機屏幕,發現通話離奇的被掐斷了。
我剛纔並沒有碰到通話結束的鍵,難道,是黛西那邊掛斷的電話?
一時忘了黛西的譴責,我狐疑地看着手機,半天摸不着頭腦。
忽然,我發現手機左上方的信號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再一試,明明SIM卡還在手機裏,話費也還有幾百元的餘額,卻偏偏發不出短信,也打不出電話。
生氣的把手機往牀上一扔,我現在的心情,比鬱悶更鬱悶。
就在這時,我的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以爲是照顧我的護工阿姨買完飯回來了,擡頭望過去,勉強擠出的笑臉僵在了臉上。
來的人高挑挺拔,一身講究至極的高級定製西服,胸前還彆着一枚黑色鑽石胸針。
此人,就是我一日不見三生有幸的左愈。
“你這麼難看的笑,差點讓我剛進房間就一口氣別過去。”
左愈雙手抱胸,倚在關好的房門上,一副悠閒淡定的樣子,還頗爲嘚瑟地向我挑了挑左邊的眉。
不知爲什麼,雖然他口氣很欠揍,但此刻他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春情盪漾的氣息,就好像他是一束太陽花,如今終於見到了陽光,燦爛地開了花。
這樣的左愈過於古怪,讓我不忍直視。默默移開目光,我寧願看到一個冷漠強硬無懈可擊的左愈,好歹那不會讓我覺得一切不正常。“嘖,見到我,你就這麼不高興?一聲招呼都沒有,真是冷淡得讓我心疼。”
見我不說話,他反倒眯起眼,戲謔地笑着,然後一步步走向我。
看着他眼裏如繁星閃爍般的亮光,我卻透過這美好的表象,看到了如潮水般涌來的醜陋記憶。
就是這個男人,讓我經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
他的冷漠和無情,奪走了我的心。
如今,他又要求我回應他,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左先生,我要休息了。”
看了他一眼,我乾脆不管不顧地躺下來,把被子蒙過頭,一副拒絕和他交談的樣子,也管不了這麼做有多幼稚。
此刻,我只想把這個死皮賴臉對我微笑的男人趕出我的房間。
“女人心,海底針。”
左愈的聲音透過厚厚的棉被傳進我的耳朵,仍舊帶着濃濃的戲謔,低沉磁性,彷彿一開口,就能讓他想俘獲的對象骨頭都酥了。
“我記得不久前和你見面時,你還信誓旦旦地說,你溫瀟就是我左愈的玩偶,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左先生的命令,你絕不違抗。怎麼這才一轉眼,你就又擺出拒絕接客的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