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瀟小姐,我對不起你。”
這一句對不起,讓我渾身一顫,遲鈍麻木已久的心,再次抽痛起來。
即使是面對漫天謾罵,我或許也不會痛。
可她偏偏說對不起。
“那個男孩被推下高樓的那天晚上,你發燒了,一直在溫宅——”
眼裏泛着淚光,胡媽當着衆人的面,緩緩地說出當年的事:
“老爺當時罰你關禁閉,把你關進溫宅的地下室,不讓你出來。你就躺在牀上,硬挺着。然後,溫霏小姐在凌晨回家了,臉色很差。第二天,溫夫人讓我把你昨晚在家的事保密,不許和任何人提。”
隨着她的話,我也回憶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晚,溫崇良以我未婚生子的罪名,把我關進地下室,說要讓我一個人懺悔。我發着高燒,在冰冷的地下室裏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滿心想着剛出生沒多久的墨墨。
溫氏的那間地下室一直都是祕密的存在,就連家裏的傭人都不知道。被關在裏面,我一度以爲溫崇良是要讓我在不爲人知的地方發爛發臭,再也不讓我重見天日。
“地下室在溫氏是祕密,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知道,是因爲我服侍過太老爺,溫氏建造密室時,我還當過監工。”
胡媽抹了把眼淚,帶着濃厚鼻音的言語顫顫巍巍地錄入話筒裏,再通過最頂級的音響設備放出,被人清楚地聽見:
“這樣一來,我保密,老爺和夫人不說,溫霏小姐閉口不談,就沒人知道溫瀟小姐那天晚上其實有不在場證明。我一開始不知道夫人讓我保密是爲什麼,後來,我才聽到別人說,溫瀟小姐是罪人,把一個無辜的男孩推下高樓了——”
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說到這裏哽咽得不能自已,但她還是堅持說下去:
“我,我立刻就明白,老爺和夫人是讓溫瀟小姐頂罪了。我是看這溫瀟小姐長大的,心裏愧疚啊,就去找老爺求情,可老爺威脅我說,我不管這事,什麼事都沒有,否則,我就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親生父親這樣處心積慮地要陷害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三年牢獄,就當還了那男人生我爲人的恩情,如果那稱得上恩情的話——
“溫瀟小姐,我是努力過的!我不想讓您當替罪羊,您是知道的,我不像別的傭人一樣厭惡您,我對您有感情。可我有兒女子孫,我不能看着他們送死啊!”
胡媽哽咽得越發厲害,彷彿能直接一口氣背過去,可她還是掙扎着對我說:
“幾天前,左先生找到了我,他保證我的家人不會受傷害,讓我出面作證。我知道,這是唯一能幫溫瀟小姐澄清真相的機會。老奴到這裏,老奴是想贖罪!老奴用生命發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絕對沒有半句謊話!
我若是說謊,天打雷劈!
溫瀟小姐,老奴不求您原諒我,三年牢獄,您吃了多少苦,我都打聽過——對不起,對不起,我給您磕頭了!”
我忽然不想再看到這位老人渾濁的眼。
老人的眼睛告訴我,她是真的愧疚,真的痛苦,真的悔恨。
而我所謂的親人,事情落到這種地步,他們也只會恨我,恨我居然能挑唆左愈揭穿他們的謊言,告訴世人真相是什麼。
他們對我不會感到哪怕一點的愧疚。
“左愈,讓胡媽下去吧。”
沉默片刻,我側過臉,對左愈輕聲道。
不說原諒這個詞,不是因爲不想,而是因爲實在說不出口。
當我經歷了那些足以抹滅人格的折磨後,我做不到雲淡風輕的對一個悔恨的老人說,沒關係,我原諒你。
胡媽離開了大廳之後,臺下沸騰的議論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我聽到很多人說,溫崇良真不是個東西。
這些曾落井下石,堅定無比地批判過我的人,如今這麼輕易的就變了態度,又開始批判溫氏。
這就是輿論。
幾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改變的東西,曾將我折磨到那麼慘烈。
諷刺地勾動嘴角,我挺直胸膛,迎上溫霏愛慕者的目光。
那個年輕人,他還相信他的女神是純潔無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