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愈高揚着頭,看着保鏢將那三個哭喪着臉的男人請出宴會大廳,用輕鬆的語調對我說。
我卻只是沉默地低頭看地面。
“溫瀟,看着我,你在生氣?”
左愈微涼的指尖擡起我的下巴,不顧周圍人的視線,維持着這個姿勢,逼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皺緊的眉頭。
“別告訴我,就那幾個雜碎說的話,你也會在意?溫瀟,你覺得他們說的話值得被你在意嗎?你覺得我沒有能力護你周全嗎?你現在是左氏的夫人,他們都只有仰望你的份。”
他的神情裏帶了幾分怒意,冷冷道。
看着他在意我的樣子,我的眼裏卻感到刺痛。於是,我失去理智,有意激怒他道:
“你誤會了,我沒有在意他們。我只是在想,這樣光鮮亮麗的生活,爲什麼和我格格不入。我在這裏,就是一個笑話,更好笑的是,你又爲什麼要和一個笑話糾纏不清。”
對左愈微笑了一下,我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看着男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暴怒前的冷厲,他嘴脣一動,正要再說什麼,但忙裏忙外的瞿管家走進來,恰好在這時對他道:
“左先生,再過十分鐘,宴會就要開場了。老爺子說他要在宴會上公佈對少夫人的任命,他請左先生和少夫人到他身邊去。”
左愈對瞿管家點了點頭,微笑道:
“你辛苦了。”
然後,強硬的男人不容拒絕地握住我的手,領着我向後臺走去。短短的途中,我生出要甩開他的手,在衆目睽睽之下甩袖而去的想法,但就算是爲了墨墨,我也必須得走完這段路。
最頂級的樂隊奏響華麗的開場曲。
穿着一身筆挺西裝的左老爺子出現在衆人面前,他精神抖擻,光彩照人,說起話來雄渾有力,完全還是昔日那個能號令商業帝國的霸主,此刻,他的身上一點都沒有那個在妻女墓地前默哀的老人的影子。
“各位老朋友,好久不見。”
左老爺子對臺下的人自信地笑着,那副上位者的姿態,無懈可擊。
我在他身後和左愈並排而立,越發感嘆,人與人的不同,就在這種聚光燈下的時刻一覽無遺。
“這次回滬城,我有些傷感,也有很多收穫。我想借着這一次和大家見面的機會,向大家介紹一位女士。雖然這位女士,大家認識她,可能比我認識她更早。”
老爺子笑得滿面春風,修長的手臂指向站在左愈身旁的我,用爽朗的聲音,向所有來參加宴會的客人宣告:
“她叫溫瀟,是我家小愈的愛人。”
這一句話寥寥幾個字,輕描淡寫,就在臺下掀起了洶涌波濤。
在老爺子講話停頓的間隙,立刻就響起了不禮貌的竊竊私語,那些全滬城最有臉面的人物一時都因震驚顧不上禮節,和身旁的同伴交頭接耳。
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他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錯,不然,爲什麼左老爺子的態度會和他們預計的完全相反,不僅沒有在回到滬城之後拆散我和左愈,反而公開承認,我在他孫子心中的地位?
這在很多人看來,都無異於左老爺子認可了我是左氏夫人的身份,而在宴會正式開始前,他們還都等着目睹我被趕下神壇的好戲。
劇情的反轉,驚世駭俗。
“我知道,你們中的有些人,對溫瀟存有一些看法。怎麼評價一個人,是你們的自由,但公開詆譭我孫子的愛人,我這個做爺爺的,可不會高興。”
“誰不尊重溫瀟,就是不尊重左愈;誰不尊重左愈,就是不尊重整個左氏;誰不尊重左氏,就是不尊重我這個老傢伙。”
他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無人敢質疑。
就連站在左愈身邊,被所有人用愣怔的目光看着的我,也大爲震驚。事先我怎麼也沒想到,左老爺子會公開爲我撐腰。
恍惚之間,我的目光掃過臺下衆人的臉,無意間落到一張陰沉的臉上。後知後覺的,我意識到,我正在看的女人是歐陽涵。
歐陽涵美豔清冷的面容上籠罩着一層暗色薄霧,她緊繃着臉,眼色深沉。
此時的歐陽涵顛覆了我對她的印象,和那個在機場裏落落大方歡笑着叫我表嫂的名門千金,截然不同。
忽然,歐陽涵的目光一動,轉而看向我。
她察覺到了我剛纔一直在看她,和我的目光撞在一起,她非常自然地改變了神情,方纔的陰暗晦澀悉數消失不見,眉眼彎出美好的弧度,對我宛然一笑。
作爲迴應,我也對她微微一笑。
歐陽涵絕不簡單。就衝她剛纔那個表情,以及被我察覺後的反應,我就知道她的城府之深,絕對超出我的想象。
“今天在這裏,我還要宣佈一件事。”
左老爺子卻沒有在意這些涌動的暗潮,他無視神情各異的臺下人,沒有多做任何解釋,就用平靜的口吻,接着道:
“溫瀟將從我手中接管雲帆集團,成爲雲帆的執行總裁和董事會的高級股東代理人。我把我掌控的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都全權委託給她。”
如果說剛纔的話,掀起了紛紛的議論聲,這個宣告,就是落地的驚雷。
臺下先是寂靜無聲,然後轟然亂成一團。
“左老爺子,您真要把雲帆給溫瀟小姐?”
甚至有人顧不上禮儀,直接對着臺上的左老爺子大聲道:
“可是,溫瀟小姐根本就不懂管理啊!雲帆可是您和老夫人畢生的心血啊!”
回答他的是左老爺子居高臨下的一笑。
“祖父的畢生心血是左氏。雲帆對祖母的意義確實非同尋常,因此,雲帆是左氏的瑰寶。但也正因雲帆對左氏十分重要,祖父纔會做出這個決定。”
倒是左愈站了出來,拿起話筒道:
“我希望各位都能明白,祖父做的決定,自有他的道理。”
我看着左愈一本正經,心裏卻知道他此刻該有多麼不屑。他的言下之意是,左氏和雲帆都是我們左家人的囊中之物,我們的家事,你們這羣外人少指手畫腳。
“可是,再怎麼說,這個決定,都太不把雲帆當回事了吧?”
這時,臺下忽而有一個短髮女人走出人羣,她戴着紅色邊框的眼睛,目光犀利,穿着一身凌厲帥氣的女士西裝,明明上了年紀,整個人卻都散發着一股英氣的美,讓人一看便知她不可小覷。
“左老先生,雲帆是雲姐當年一手創辦的集團,她視雲帆爲自己的孩子,珍重異常。
可你現在卻讓一個毫無從商經驗,也沒有審美眼光的女人接手雲帆,這不是禍害雲帆?我替雲姐感到惋惜!”
短髮女人毫不畏懼地對上左老爺子的視線,挺直胸膛道:
“想給溫瀟鍍金,我沒意見,讓她從一個在灰色行業工作的女服務員變成身價上億的女總裁,是你們左氏的本事,可把雲帆牽扯進去給她溫瀟做嫁妝,就是你們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