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都知道了。”
回答蘇霖晧的是左愈薄情又囂張的一笑:
“我當然知道。你覺得,如果我不是知道了這件事,會放任你這個敢對溫瀟下手的小白臉在滬城逍遙這麼久嗎?”
聽到這句話,蘇霖晧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他的聲音變得急促,語調也十分激動起來:
“你既然都知道了,爲什麼不找我?”
左愈再次發出無情的一聲冷笑,隨後用冷淡的口吻道:
“你覺得,我應該找你嗎?找你,做什麼?坐在一起,敘敘舊,談談我們錯失的這二十來年感情?”
聽到這裏,我徹底糊塗了。什麼親子鑑定書?什麼二十年感情?左愈和蘇霖晧到底在說什麼?我好奇地調高耳機音量,以便接下來能聽得更清楚。
聞言,蘇霖晧也嗤笑了一下,冷聲道:
“你不愧是那個人的兒子,夠絕情。”
左愈笑得更大聲,說話的聲音也比蘇霖晧更冷:
“別忘了,你也是那個人的兒子,還是私生子。拿這件事攻擊我,是你腦子進水了的表現。”
什麼?!
獨自坐在牀上的我感覺自己聽到了能震驚世界的大新聞,細思極恐。我的腦子懵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漸漸恢復運作,仔細認真地一想,才理清事情的脈絡。
如果這兩個男人不是在開玩笑,那他們很可能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是這個意思吧?但這怎麼可能呢?我記憶中那個嘴角永遠含着溫暖笑意的蘇學長,居然是左愈流散在外的兄弟?
接着聽下去,這回說話的人仍舊是左愈:
“蘇霖晧,你的出生對我的母親,對左氏來說都是恥辱。葉洵當年揹着她生下你這個私生子,是無恥的背叛行爲——”
左愈的話還沒說完,耳機裏就響起震耳欲聾的蘇霖晧的怒吼:
“你以爲我願意做他那種男人的兒子嗎?左愈,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對,你是左大小姐名正言順的婚生子,是左氏唯一的繼承人,而我只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這些年來,我一直承受着生父不明的痛苦,這種心病,你懂嗎?”
蘇霖晧越說越憤怒,音量越來越響:
“左愈,葉洵確實對不起左氏和你母親,但這是他自己的事。但你沒資格說我的存在是恥辱。葉洵的所作所爲對我的傷害,不比他對你造成的小!我不能選擇我的父親是誰。我的母親當年也是被他欺騙的受害者。”
雖然蘇霖晧之前對我使出的手段不值得被原諒,可他現在說的話,卻很有道理。他是葉洵的私生子,這個事實對逝去的左大小姐很不公平,但錯卻不能怪在他身上。
這件事要怪就只能怪葉洵太不要臉,左氏待他一直不薄,他卻偏偏出軌,還搞出了私生子,完全置左氏對他的情義於不顧。
左愈沉默了半晌,然後冷笑一聲,他沒再提恥不恥辱的事,上個話題就此揭過,話鋒一轉:
“蘇霖晧,別跟我裝傻,你心裏清楚,這麼多年葉洵都沒出來認親,現在他認下你,是要做什麼。”
這一次,蘇霖晧斬釘截鐵地說:
“葉洵覺得你這個長子太不聽話,他想換一個更聽話的兒子執掌左氏,這樣他就能爲所欲爲地當太上/皇。只可惜,左氏不是他能說得算的。左氏姓左,他在左氏只是一個上門女婿。有左老爺子和你在,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得逞。”
蘇霖晧說起葉洵的口氣裏充滿厭惡,聽上去,他對這個生父很不滿意。在這件事上,我可以理解他,任誰攤上葉洵這樣的父親,都會覺得倒黴。
但比起蘇霖晧,左愈現在的處境更讓人擔心。左氏正逢多事之秋,又要和歐陽家鬥,又要提防着虎視眈眈的其餘集團,內部卻又有葉洵這樣心懷不軌的存在,左愈的強大可見一斑,如果是我承擔這麼一大攤事,我可能早就崩潰了吧。
左愈冷嘲熱諷的聲音聽上去很欠打,但他的分析卻很有道理:
“葉洵人品不行,但他的城府卻比你想得要深的多,不然,當年我母親又怎麼能瞎了眼看上他?你以爲想裝一個僞君子,也是那麼好裝的嗎?他既然敢在這時候和你相認,甚至不怕你把這件事說出去,想必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說着,左愈停頓了一下,我的耳機裏傳來走動聲,他好像換了個位置,才接着道:
“自從母親去世後,葉洵做的那些事,爺爺最近都有耳聞。他很生氣,已經在着手清理門戶。如果不出意外,隨着近期左氏內部管理層的重組完成,葉洵在左氏的勢力會被徹底剷除。所以,他急了,要和我們撕一個魚死網破了。”
我默默地聽着,膽戰心驚。
葉洵那個男人看着瀟灑散漫,但光是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他的野心。他絕對不安於室,左氏要把他掃地出門,哪是那麼容易?
“而你蘇霖晧,就是他想利用的棋子之一。”
左愈冷笑着,說出驚世之語:
“只要把祖父和我都除掉,他的計劃不就可以實現了嗎?”
耳機裏陷入難耐的沉默。
就在我以爲是竊/聽器出了什麼問題時,蘇霖晧終於再度開口:
“你的意思是,他要除掉他的老丈人,還有你這個親生兒子?就算他不愛你母親,也不至於做出這麼——”
我心裏卻知道,葉洵做得出來。否則,葉洵又怎會對墨墨都下得去手。
下一刻,左愈打斷蘇霖晧:
“左氏集團的總資產數以千億,葉洵這人不一定愛財如命,但他極度渴望權力,他的理想就是坐上左氏的巔峯之位。號令整個商業帝國,這是多大的權力?
在這份權力面前,以他的薄情寡義,親情算什麼?他也不是隻有我這一個兒子。誰要攔他的路,他就清除障礙。”
又是短暫的停頓,然後,左愈笑了:
“你以爲,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會不敢對我和祖父宣戰嗎?”
好半晌,蘇霖晧纔出聲:
“你們要開/戰,是你們的事。我不會參與,你大可對我放心。但我需要左氏保護我和母親不受波及,我怕葉洵威脅我們。”
左愈輕輕一笑,淡然道:
“保護你們,可以。但我的條件是,你必須從溫瀟的世界裏立刻消失。我這次來見你,就是想給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一次機會,讓你改邪歸正,不要再玩火自焚,挑戰我的底線。”
聽到這裏,我忽然渾身一顫。
左愈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好像蘇霖晧要幫着葉洵奪他的權不是她的底線,而我卻是他的底線——
與此同時,蘇霖晧已經給出了回答:
“這個條件,我不答應。溫瀟也是我的底線。”
蘇霖晧的回答讓我非常意外,可左愈的聲音聽上去卻毫不意外:
“好,恭喜你,我們談崩了。”
正待我要接着聽下去時,耳機裏忽然傳出一陣刺耳的噪音,然後,我就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了。心裏咯噔一聲,心想是竊/聽器的信號不好,還是左愈發現我在聽,弄壞了竊/聽器?
但不可能啊。我裝得竊/聽器那麼隱蔽,左愈怎麼可能發現?
這麼糾結了五分鐘,還是沒聽到聲音,我正沮喪地要摘下耳機,忽然又聽到了聲音。
“蘇霖晧,最好別讓我看到你再出現在溫瀟面前,否則,我剛纔對你說的那些話,就會應驗。”
這是今天晚上,我聽到左愈對蘇霖晧說的最後一句話。
“夫人,你聽了這麼久,都聽清楚了吧?還滿意嗎?”
接下來的話,左愈都是對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