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的臉是不是很醜?我本來就沒有姐姐長得好看,現在變得更醜了。”
她嗚咽着,眼裏跳動着說不出的恐懼和自卑。
“不會的,可兒怎麼會變醜?你永遠都是媽媽心裏最漂亮的小公主。”
顏如玉顫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伸手捧住她的臉,滿眼凝結着的都是心疼的淚光。而白藍雪站在她們身旁,就像一個想要融入她們,又被無聲拒絕,只能孤獨旁觀的外人。
雖然顏如玉一直口口聲聲說白藍雪不肯接受她,但我卻覺得,其實是她和白可兒不肯接受白藍雪。或許我沒資格這麼認爲,又或許我這麼想只是因爲偏心。
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這一刻的白藍雪有些像我,卻又找不出她究竟哪裏像我。
剎那間,我想起照片上的溫霏,又想起記憶裏總是陰沉着一張臉的溫霏,憂鬱的妹妹,用晦暗的目光一直注視着我的妹妹。
我不知道溫霏曾經對我持有怎樣的情緒。我和她的很多過往都想不起來了,可在我那模棱兩可的印象中,她又如影隨形,好像在窮盡自己的一生跟隨我。
溫霏好像是在用一種親密無間的方式恨着我。
這一恨,就賭上了她的一生。
“發生什麼了?”
楚湛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身旁,他看着走廊上的混亂局面,皺了皺眉,輕聲問我。
“那個小姑娘的臉被燙傷了,她媽媽說是小姑娘的繼姐故意的。”
我同樣壓低聲音對他解釋。
楚湛驚愕地啊了一聲,然後,他有些理解不了地說:
“這年頭大家都喜歡把事情往壞裏想啊。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樣活着不累嗎?”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顏如玉心急如焚地要送白可兒去醫院,生怕女兒臉上真的落疤,可又不肯放過她嘴裏的“第一案發現場”,好像生怕錯過了這村以後就再沒機會證明白藍雪是個壞孩子了。
也難爲她在這種時候還不忘了家族鬥爭。
就是可憐了那個端盤子的女服務員,她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煩,嚇得瑟瑟發抖,又是怕賠錢,又是怕被拉去做證人。她對着白家的幾個保鏢猛地搖頭,不停地說:
“我什麼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走在路上,結果忽然就有兩個小孩跑了過來,我也沒看清是誰撞的我,反正是被撞了一下,然後手一抖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們別拽我,我哪也不去,這事不能怪我——”
而顏如玉卻鐵了心偏要拉着這個女服務員一起去醫院,好像生怕對方跑了,這麼來來回回,白可兒都沒力氣接着哭了。
最後還是白家的保鏢看不下去,鬆開女服務員,直接站出來硬着頭皮說:
“夫人,快帶着二小姐上救護車吧,燙傷是要緊急處理的,可不能耽誤時間啊——”
顏如玉這才如同大夢初醒一樣,急急地拉着白可兒就往樓下衝,臨走前還不忘譴責地瞪了白藍雪一眼。
白藍雪看着後媽和妹妹匆匆離去的身影,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追上去,卻被保鏢一把拉住。
“大小姐,夫人正在氣頭上,可能有些不理智,你就先別跟着去醫院了。我們留下一個叔叔陪你在這裏,等白先生趕去處理好醫院那邊的事再說,好不好?”
就這樣,白藍雪一個人留在了這家中餐廳,身旁只跟着一個白家的保鏢。她沉着臉,沒有什麼表情,目光低垂,但我看得出她的心情有多低落。她沒有回包廂,好好一個驕傲的千金小姐,就那麼隨意地蹲在了走廊邊上。
“藍雪,你喫飯了沒?”
我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微笑着問她。
擡起頭,她茫然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纔有些恍惚地說:
“啊,你是左夫人,左惟墨的媽媽。”
我笑着點頭,沒想到她還記得我是惟墨的媽媽。
“就算沒有胃口,也喝點羹湯暖暖胃吧。這麼晚了空着肚子,對腸胃不好。”
白藍雪乖巧地拿着勺子,開始緩緩地喝湯。她吹了吹湯勺,熱氣瀰漫着,卻不能進入她的眼裏,融化她眼中迷茫的寒意。因爲混血的緣故,她的雙眸比華人要淡,是淺淺的藍灰色,迎着燈光看,乾淨透徹如琉璃。
真是一個冰雪玲瓏的小姑娘。
“左夫人——”
喝完了湯,她仰着頭,好像要問我什麼,卻欲言又止。看到這麼點的孩子就學會了欲言又止,我有些心酸。
“叫我溫瀟就好。”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怔怔地又看了我一會兒,似乎在衡量什麼,片刻後她輕聲道:
“溫瀟阿姨,你相信我嗎?”
這句話聽着有頭沒尾,可我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阿姨相信你。”
對她這麼說,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我是真的相信白藍雪,雖然我沒看見之前在走廊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是覺得,以她的聰明伶俐,如果真的要害白可兒,怎麼會用這麼笨拙的辦法?
白藍雪很聰明,一看她的眼睛就能看出這一點;與此同時,她又很乾淨,純粹而沒有雜質,從她的眼睛裏也能看出來。這樣的孩子,她不會對親妹妹有那樣的惡意。
“謝謝你,溫瀟阿姨。”
聞言,她有些感激地微微一笑,對我說:
“你回去之後要記得幫我告訴惟墨呀,上一次在宴會上,他是爲了我才撒謊的,其實提出要喝酒的人不是他,是我。謝謝他爲我這麼做。”
我看着白藍雪認真的小臉,忽然覺得她和惟墨很配。有一瞬間,我甚至動了要給惟墨訂個娃娃親的心思。轉念一想,對自己的念頭啼笑皆非,但又覺得如果可以撮合一下這兩個娃,沒準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惟墨那孩子現在和他爸一樣冷冷的,對同齡的女孩子完全不感興趣,我真怕他長大後也這個德行。難得他對白藍雪表現出了關注,這是個好機會。
如果能促成一對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那也是好事啊。
想到這裏,我心裏一動,笑着問:
“藍雪啊,你如果想謝謝他,爲什麼不親口和他說呢?”
白藍雪一愣,不解道:
“可是,他也不在這裏啊。白家和左氏也不是世交,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以後還會不會再見到他了。”
我對她搖了搖手指,然後從好奇地看着我們的齊羽薇那裏借來了紙和筆,在上面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遞給她。
“這是惟墨的電話號碼,歡迎你隨時致電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