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左愈坐過的椅子上站起來,伸手摩挲着不算粗糲但也並不光滑的桌面,看着這間只屬於左愈的辦公室,有些出神,就好像要用眼睛記住左愈留下的一切痕跡。
左愈的辦公室裏有他的氣息。
雖然我根本就不懂商業,但在這個房間裏,我卻感到安心。
有多少次,我推開辦公室的門,帶着不同的情緒走進來,都看到坐在辦公桌後的左愈緩緩擡起頭,那雙漂亮又英氣的雙眸盯着我,裏面盛滿深情。
就好像在他的眼裏,我就是全世界。
不知是什麼回憶給了我觸動,我的手碰到門把的那一刻,又像被燙到了一樣縮回來。
剎那間,淚水不受控制的衝出眼眶,流了滿面。
我其實不算是愛哭的人,以前遭過那麼多苦,被很多人欺負過,真正哭的次數並不多。
只是每一次哭,幾乎都和左愈有關。
“左先生是好人吧?”
“他看着人模人樣,但就是個只會惹姑娘哭的混賬。”
這是很久之前,我在喝醉後對某個湊過來打聽左愈的人說的話,算是酒後失言,我當時的情緒已經失控了,就和這次一樣。
手機在這時響起。
這是我昨晚連夜設置的鬧鈴。
設置鬧鈴是爲了提醒自己,不要錯過了和蘭登約好的時間。
我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走回辦公桌,粗暴地扯出很多張紙巾,抹掉眼淚,就像要用力抹掉落在潔白牆壁上的污點。
溫瀟,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對自己說完這句話,我一邊往辦公室外走,一邊用手機屏幕照自己的臉。
“溫瀟,你眼睛紅了。”
艾米麗看到我時,眉頭緊皺着,口氣很衝。
這一次她沒有叫我左夫人,而是直接叫我的姓名。以前她叫我左夫人時,總是那麼禮貌客氣,就好像不論我做什麼,她看在頂頭上司的面子上都要尊重我,包容我,我就是她的搖錢樹,和她的年終獎息息相關。
但現在,她對我的態度變了。
我感覺到,她像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樣對我了。
“沒事。”
低頭笑了笑,我避開她探究的視線。
“說真的,蘭登的邀約,你根本不應該去。”
艾米麗一邊開車,一邊低聲道:
“他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你明知道那有多危險,但還是要冒這個險。如果總裁只是讓我保護你,而沒說讓我尊重你的意願,我一定會讓人把你鎖在辦公室裏,哪都不讓你去。”
說到這裏,艾米麗頓了一下,片刻後聲音變得有些無奈和苦澀:
“可總裁說的是,溫瀟是一個很好的人,我離開的這些天,先把她交給你,你要照顧好她,她說什麼,你要聽,我相信她不會胡來。”
我忽然愣住,沒想到左愈對艾米麗竟然是這麼囑咐的。
照顧是一個很中性的詞,有最深的關心,最用力的在乎,也有最暖心的保留。
在這之前,我心裏總是以爲,左愈雖然很愛我,但他實際上只把我當成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小女人看待。遇到事情,他會按照他的判斷去決定我應該怎麼做,然後順理成章地讓我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把我當成和他平等的另一半,知道事事都要尊重我的意願。
“都是女人,我也挺理解你的。如果我的愛人遇到這麼大的事,我也坐不住,總要抓住機會去做點什麼。而且,既然總裁都說相信你不會胡來,那我也相信你吧。”
艾米麗微微一笑,精緻的眉眼裏漾開了一點明快的風情。她的口吻變得自信起來:
“溫瀟,你可是總裁夫人,能被總裁看上的女人肯定差不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戰勝那個死瘋子。”
林蔭大道在市中心的邊緣,屬於地段比較好的位置,而且比繁華的商業中心要更平靜。有很多中產和小資人士都選擇在附近的街區購房,瀕臨黃昏,這條路上都是悠閒散步遛狗的人。
“下一條街就是艾爾諾咖啡館了。”
艾米麗把紅色跑車停在路邊,轉而看向我,專注又認真地最後囑咐了我一遍:
“蘭登很危險,你看情況不對就不要再勉強。”
我點頭,沒有多說。
不論是對艾米麗,還是對那個在等我的男人,能平安回來比臨走前說什麼都重要。
“墨墨和艾凡就交給你們了,照顧好他們。”
說完這句話,我沒有再磨蹭,推開車門下了車。
混在散步的人羣中,我的腳步不快不慢,和他們保持在同一頻率。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二十。
這時,我本應該很緊張,可真實的心情卻出乎自己意料的放鬆。
甚至我還有心情瞎想,如果我遲到半小時,或是乾脆直接放了蘭登鴿子,那個瘋子會是什麼反應?
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之下,直接往左氏集團的辦公樓投炸彈?
想了想,我又有些不寒而慄,覺得那瘋子還真的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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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二十八分。
一個身姿窈窕的東方女人過了馬路,站到艾爾諾咖啡館的招牌前,擡起頭看着什麼。咖啡館帶着風鈴的門從裏推開,走出一個穿着制服的年輕女招待。
“女士,您是姓溫嗎?”
女招待用蹩腳發音發出這個溫字,口吻很熱情。
女人微微低頭,對上女招待的視線,輕輕笑了笑:
“是的,我叫溫瀟。”
她的笑意裏似是帶了些許靦腆,卻不給人陰鬱放不開的感覺,很是溫柔明秀,沒有絲毫妖冶意味,卻讓女招待看着眼睛一晃。
是個美人啊,怪不得那位蘭登先生那麼重視這個女人。
女招待側身讓過,溫瀟走進咖啡館。
原以爲蘭登安排的地方一定有特別華麗的裝潢,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家咖啡館佈置得很文藝小清新。
走進這裏,溫瀟感覺她像是走進了文藝電影。
“蘭登先生在樓上等你。”
女傭將溫瀟引到樓梯前,微笑着讓開,請她上樓。
溫瀟對女傭說了謝謝,不緊不慢地走上樓梯。
二樓應該是咖啡廳不對外開放的區域,但來了蘭登這麼豪橫的客人,店主也只能讓他把這裏弄得像是祕密基地一樣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