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惟墨聽到溫瀟的話,情不自禁皺起眉。
現在一聽到音樂這兩個字,他想到的不是流行的大衆情歌,不是屬於文藝青年的民謠,不是歐美的電音和街頭說唱,也不是憤怒的重金屬搖滾,更不是高雅的古典樂,他想到的是少女的容顏,想到的是那雙淡如琉璃的清冷雙眸。
想到的是他去警局的那天,白藍雪隔着透明玻璃,對他冷冰冰地說,你滾吧,把我忘了,我們結束了。
他一度很想問她,結束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了,以後也不會有了,再也沒有任何可能性的意思嗎?
還是說以前的那些真摯記憶也都跟着不復存在了?
他想問問,你真的能做到如此心狠?
這句話,一共三個字,他怎麼就聽不懂呢。明明他連那麼複雜的經濟學理論和高等數學的公式都能喫透,怎麼就聽不懂她嘴裏的這三個字。
他從小就被所有人誇聰明,每個認識的老師都賞識的說他非常優秀,已經到了拔尖的地步,超出了普通人的上限,說他是天才。可他在白藍雪面前,卻就像一個傻瓜。
“是公爵夫人親自寫的邀請函。”
溫瀟見他面色不虞,眼裏有些淡淡的困惑,忽而又想到什麼,改口道:
“算了,那樣的社交場合也沒什麼好去的。”
說完,她轉身就要給公爵夫人回覆。
可左惟墨卻叫住她,輕聲問:
“肖茉要拉的是小提琴?”
溫瀟回頭看他,見他的神情在燈光下顯得那麼捉摸不透,心裏有幾分感嘆,她的墨墨長大了,也到了說話做事都要留有餘地的時候了。她微微笑了笑,點頭道:
“是小提琴。”
左惟墨垂眸,不知在想什麼,溫瀟也不催促,耐心等待,過了片刻他道:
“不用拒絕了,我會去的。”
他看過白藍雪在音樂廳里拉小提琴的視頻,那時的她是如此光芒萬丈,她對待小提琴,就像對待自己的靈魂,完全的沉浸,彷彿已經通過演奏和音樂融爲一體。
他不明白,白藍雪那麼愛小提琴,爲什麼能爲了那不能自圓其說的可笑仇恨,一舉毀了自己的前途?就像他不明白,明明她的眼睛也說過她喜歡他,爲什麼最後她能那麼決絕的傷害他。
回到房間後,左惟墨搜索了肖茉要舉辦的音樂會的資料。
“塞壬——”
他默默唸出這個名字,在沒有開燈的晦暗房間裏自言自語。他做過功課,塞壬一直都是白藍雪的愛琴。
那是白承軒送給她的禮物。
收到塞壬的那一年,白藍雪才八歲。當天晚上她就給遠在滬城的左惟墨發了郵件,專門說這件事,用一個八歲小女孩的口吻長篇大論,盡情訴說着她有多麼高興。
她從小似乎就懂得冷靜自持,那是她到目前爲止的人生中極少數的情不自禁。
說塞壬是她的摯愛也不爲過。
但現在,塞壬易主了。
左惟墨閉上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時間過得很快。
工作室裏,白藍雪在閒暇之餘看着手機上的日曆,距離肖茉的音樂會只有三天了。
而就在白藍雪得知消息後的這幾天裏,她不受控制般去關注有關音樂會的一切細節,在網上搜索她能知道的所有信息,然後她看到肖茉做得那些宣傳,因爲塞壬是最吸引人的亮點,所以很多宣傳都集中在塞壬易主的事情上。
漸漸有古典樂迷關注,塞壬到了新主人手裏,是會詮釋出更好的音樂,還是淪爲平庸者的玩具。有人發佈了一個對比貼,將肖茉以前拉琴的視頻和白藍雪的表演錄像放在一起,供看客自行感受。
帖子裏有樂迷回覆:
白藍雪的才華終究不可複製,可惜她自毀前程。一個不尊重自己天賦和藝術事業的人,確實不配擁有塞壬。正因爲我真心喜愛過白藍雪的演出,現在我才祝福塞壬的新主人能帶着它走向新的巔峯。塞壬不該被緩刑犯束之高閣,而應該繼續出現在音樂殿堂,這纔是它的使命。
自從被逼頂罪以來,她經歷了那麼多謾罵和白眼,那麼多批評與幸災樂禍的眼神,可從沒有什麼,能像這條評論一樣觸動她的心絃。
她已經不是塞壬的主人了。
正如她已經被迫離開古典音樂界,再也不能站在至高無上的音樂殿堂上,演奏她愛的音樂。
那些是她的夢想,是她活着的華彩。
她有野心,她不甘於平庸,她想要追逐夢想。她原以爲這一輩子她就是要帶着塞壬征戰世界各地的音樂廳,一次次的挑戰高難度的樂曲,用古典樂才能寫出她人生的篇章。
可現在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她是自私的,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用塞壬演奏,她覺得塞壬就是隻屬於她的夢。
白藍雪恨死了白承瀝,他綁架了她的爸爸,現在又賣了她的夢。
難道她的夢也可以易主嗎?
“藍雪,你在想什麼呢?嫆宛姐叫你過去。”
終於,一個好奇的聲音將白藍雪帶回現實世界。
她用手背又抹了一把臉,轉頭看向來叫她的同事,有些呆呆的,不復平日裏的靈動。
對方看到她的臉,嚇了一跳,關切地問:
“藍雪,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白藍雪愣了愣,腦袋就像遲鈍的機器,這時才勉強運作起來,她有些費勁地說:
“沒什麼,就是忽然——”
忽然怎麼樣了?
她說不出口,又低下頭,滿懷歉意地對同事笑了笑,就走了。
左嫆宛把一份文件交給她,對她說:
“大後天你幫孟姐跑一趟上回的那家雜誌社。”
白藍雪接過文件,看着封面。左嫆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覺得她今天狀態不對,遲疑一瞬,終究是沒問什麼,只是繼續剛纔的話題:
“維希對你的印象挺好,這次還點名要我們派你去,說是你去了,就再幫我拍一張封面。”
聞言,白藍雪回過神,有些詫異地看着左嫆宛,指着自己:
“他對我有好感?”
上回維希要挖她去雜誌社,她後來打電話給雜誌社婉拒了,原以爲就憑維希的高傲個性,一定會很生氣,如果覺得這件事就可以和她結下樑子,之後怎麼整她就說不定,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進展。
她有些警惕地想,別是維希又想出的新招,想先畫餅再羞辱她吧?
不怪她多想,維希在她的印象中和肖茉是差不多的屬性,都有高高在上不體恤人情的惡劣,只是肖茉更過分一些而已。
左嫆宛笑了一下,一手託着下巴,對她眨了眨眼:
“我還想問你呢,怎麼就讓維希對你另眼相看了?不過,你也別把這事想得太複雜了。我在時尚圈也有些人脈,聽人說,維希雖然有點傲慢,脾氣也陰晴不定,但他並沒有故意爲難人的那些毛病,你懂吧?”
說這些話時,左嫆宛意有所指。
她知道這個圈子裏很多有權有勢的人物,仗着身份就對地位低於自己的人胡作非爲,這都是經常發生的事,但比起真正惡劣的這些人,維希更像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一心沉醉於他的藝術,脾氣差點是差點,有時候會無理取鬧歸無理取鬧,倒真沒什麼壞水。
這次他既然主動提出邀約,左嫆宛相信他不會閒的沒事要搞什麼騷操作。
“嗯,我明白的。”
白藍雪打起精神,對左嫆宛笑了笑,面上好像沒什麼,心裏卻想,大後天就是肖茉舉辦音樂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