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忽然想到一個很奇怪的事。”

    溫瀟原本已經被睏意席捲,卻猛地打了個激靈,瞪大眼睛對左愈道:

    “不死原禪師和千檜理不是親兄妹嗎?那爲什麼要給千檜理換腎就不能用他的?”

    在左愈的注視下,她又道:

    “就像當初溫霏需要換腎,你們頭一個就想到我一樣,不是有血緣關係——”

    左愈咳嗽了一陣打斷她的話。

    他最不想的就是溫瀟會回憶起當年的事,那也是他最大的心病,即使這麼多年過去,即使溫瀟最後還是沒有失去一顆腎,他也不能原諒當初的自己。

    “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溫瀟見他幽幽地望着自己,忍不住道,“哎我提起這個不是爲了翻舊賬啊,我就事論事而已,你別多想了。”

    “不死原應該已經做過適配檢測了。”

    左愈低聲道:

    “像這種換腎的事,也不是說只要有親近的血緣關係,兩個人的腎就一定能適配。就算是親兄妹,如果哥哥和妹妹的血型不一樣,那也不能換,因爲之後的排斥反應會很強烈。除此之外,還受到很多因素限制。”

    溫瀟沉默着,心想那當年我的腎和溫霏適配,那還真是很巧呢。

    左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趕緊岔開這個話題,“這麼晚了還想不死原那老神棍幹什麼,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還是說,你不想睡?”

    說着,他的目光變得危險起來,讓溫瀟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把被子蓋過腦袋,悶聲道:

    “我睡我睡,晚安。”

    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左愈不禁一笑。

    沒一會兒,他就聽到溫瀟均勻的呼吸聲。他把蒙在溫瀟臉上的被子拉開,確保她睡覺時不會氣悶,看着她的睡顏,自己卻半晌都睡不着。

    他讓溫瀟不要想不死原的事情,自己卻忍不住一想再想。

    之前在餐廳裏,對方那麼囂張地對他放狠話,說最後一定會從他身邊帶走溫瀟,底氣是什麼?

    難道就因爲不死原覺得可以和楚湛聯手,就覺得一定能除去他這個障礙了?

    不,以不死原的狡詐和謹慎,對方一定還有別的底牌。

    左愈目光沉下。

    想要贏了這一場戰役,他必須提前揭開對方的底牌。

    另一邊。

    已是深夜,齋藤介卻毫無睡意。他穿着襯衫西褲,俊雅的面容上染着淡淡的陰鬱色彩,琥珀一樣的眼裏不知藏了多少掙扎。

    “介公子。”

    白石看着他百般猶豫的模樣,輕輕出聲。

    齋藤介擡起眼望着這個一向對他忠心耿耿的下屬,自嘲地一笑道,“蒼,你很難想象吧,被你下決心要追隨的我,居然就是這樣一個懦弱又優柔寡斷的男人。”

    是的,他怕了。

    他擔心DNA的檢驗結果不是他期望的那樣,他擔心這十一年來的所有一往情深都變成了笑話。他擔心以後再也不能面對那個躺在病牀上的女人,他擔心她真的不是她。

    如果只是錯認,那他這些年來的執着都算什麼?

    他連跳樑小醜都比不上。

    因爲擔心這一切,他不敢下命令,不敢去直面現實,要一個答案。

    “不。”

    晦暗中,白石聽到自己略顯沙啞的聲音,他誠懇地說,不帶任何奉承,真就是發自內心,“正因爲您是這樣的人,我才願意追隨您。您不是無情的人,這是可貴的。”

    即使爲了心裏的堅持鬧出笑話,犯下不理智的過錯,也勝過用無情贏了一切。

    齋藤介的眉頭緊皺,他半晌才道:

    “可如果我真的是被騙了,我不能原諒自己。但祖父從小就教導我,一個人如果不能直面自己的錯誤,那他就什麼也不是。我如果做了蠢事,就要爲這蠢事付出代價,逃避沒有用,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說完,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收起了萬千情緒,恢復了平日的冷靜。

    “去吧,蒼。”

    齋藤介輕聲道,“之前財團請來的專家給病人做換腎手術時,肯定收集了很多有關她的數據,不論是血液,還是什麼。從這裏面提取出DNA,應該還不是難事。”

    白石點頭,又聽齋藤介說,“至於不死原那邊,我會想辦法弄到他的頭髮。”

    東京的寺廟裏。

    不死原獨自坐在蒲/團上,手握佛珠,正在閉目養神。忽然,他睜開眼睛,對站在殿外的人低聲道:

    “什麼事?”

    徒弟站住腳,恭敬地欠身說:

    “禪師,是齋藤介打來的電話,他說明天一早想見您一面,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說。”

    “見我一面,這個時候?”

    不死原微微皺眉。

    站在門外的徒弟顯然也有些擔憂,忍不住道,“禪師,您說會不會是因爲齋藤俊戶和他說了什麼,所以他現在想拋下禪師您——”

    “呵,那位老先生是對我帶着他孫子走這條路很不滿意,但就算齋藤介正要懸崖勒馬,和我撇清關係又怎麼樣?”

    不死原背對着徒弟,以至於對方沒看到他眼裏的那一抹狠厲,“他想脫身,只能說明他就是個懦夫而已,說什麼愛着千檜理不能忘懷都是虛情假意罷了!”

    聽到他有些激動的口吻,徒弟怔住,遲疑道,“那我要不要拒絕他?”

    “你是白癡嗎?如果他真要和我撇清關係,拒絕見他有什麼用。”

    不死原陰沉道:

    “給他回電,告訴他明天一早我在這裏等他。”

    徒弟應了一聲就離開殿外。

    而不死原坐在原地,沉思了什麼。

    齋藤介顯然不是一個能輕易改變主意的人,如果他真的頂不住壓力和誘/惑,又怎麼會十一年裏都沒要過任何女人,只想着讓千檜理重新清醒,哪怕他看到那個女人已經燒得面目全非。

    以不死原對齋藤介的瞭解,就算是齋藤俊戶向他施壓,他因爲顧及到家族的名譽和祖父的心情不想再孤注一擲,他也不會真就和自己翻臉。

    因爲,對方喚醒千檜理的希望可全都寄託在他不死原身上啊。

    想到這裏,不死原的表情變得好看了一些,可他隨即又猛地想到什麼,臉色一變。

    難道那小子是發現了什麼?

    他立刻站起來,轉身走出佛殿,找到他的徒弟道,“去把我保存在後殿的盒子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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