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裕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時間好像就此定格。
沈三有些擔憂地看着身邊的裕衡。他跟了裕衡這麼久,卻從沒見到對方露出這種錯愕中又帶着手足無措的模樣。
而裕衡臉上的神情似乎還流露出了一抹絕望。
這對一向強大又冷漠的裕先生來說,也是不該出現的情緒。
可是,眼見爲實。沈三確信,讓他引以爲傲的裕家大少爺真的就栽在那個叫莫嫣的低賤女人身上了。
“大少爺——”
沈三帶着不忿輕輕呼喚着裕衡。
下一刻。
裕衡猛地朝前走去,沈三一時沒跟上,看着他被冰冷的雨水澆得徹底。
沈三急着追上去道:
“大少爺,您等等我——”
而裕衡此刻已經聽不見身後忠心屬下的聲音,他也聽不到醫院裏前臺護士們交談的聲音,他什麼都聽不到了。他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了。
腦海中只有一句話在反覆播放,她沒救了。
真的嗎?
怎麼會這樣?
那個要被他記恨一生的女人,就這麼被宣告了結局?
可他還沒有原諒她啊。
她答應過他,要用一生來贖罪的,現在怎麼就要拋下他,拋下她犯的那些罪孽,就這麼無情地離開?她又在撒謊,她就是一個罪不可恕的騙子!
他早該知道,她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說什麼懺悔和不會遺忘,都是假的吧,她早就想着可以一走了之,她早就厭倦這一切了!
那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忘懷的一切。
那些過往,那些記憶,那個笑容明朗乾淨剔透的少年,那個昏暗又骯髒不堪的午後,包括——
包括他們意亂情迷的那一晚。
“裕先生,您——”
裕衡坐上電梯,匆匆來到莫嫣所在的樓層。他一出門就看到從莫嫣的病房裏走出的醫生。
那名醫生見到裕衡剛想問好,就被裕衡一把抓住衣領。
對上裕衡兇狠如野獸一般的眼神,醫生怔住,然後感到畏懼和被冒犯的惱怒,“裕先生,請您放開我。”
裕衡非但沒有放手還攥得更緊,讓對方都感到呼吸不暢。
“你告訴我,莫嫣還有沒有救?!是不是她讓你們放棄她的,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
裕衡怒道。
醫生試圖打開他的手,但是卻沒有成功,因爲裕衡的力氣實在太大。他啞着嗓子道:
“不是我們不想救她,是她的病太重了,她得了絕症你懂嗎?癌症晚期,癌細胞惡化到免疫系/統失去功能的地步,這誰能救的了?”
裕衡的眼睛紅了,像是染上鮮血,醫生被他盯着只覺得不寒而慄。他大聲叫保安,而裕衡卻把人推到牆上,冷笑道:
“絕症?絕症就沒希望了是嗎?那個女人憑什麼就這麼等死,誰給她的資格!”
一旁的護士見勢不妙早就用對講機叫保安上來,而在保安趕來之前,從莫嫣的病房裏匆匆走出一個男人。
宋特助看到面色冰冷如寒霜的裕衡,腳步一頓,隨即朝這邊走來。
“放開醫生。裕衡,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別像個流/氓一樣!”
裕衡原本沒看到宋特助走過來,聽到宋特助的聲音之後,他低聲笑了一下,笑得讓人覺得他已經瘋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非得送上門來找死。好啊,既然你主動撞到槍口上,那我就成全你。”
裕衡鬆開醫生,竟是一拳就朝宋特助臉上打去,旁邊的護士發出驚叫。他這一拳用了全力,如果真的打在宋特助的臉上,那後果不堪設想。
但宋特助卻沒有被嚇得手足無措,他冷着臉堪堪躲過,雖然也被這一拳擦過了一點,被擦過的地方生疼,可他卻沒因疼痛感到懼意,而是被點燃了怒火。
從得知莫嫣的病情已經幾乎沒有希望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隱忍着心裏的痛苦,竭力維持住冷靜的外表,因爲他不想在病人面前失態。
但此刻,因爲裕衡的挑釁,他的痛苦都變爲怒火,叫囂着燃起,像是要把裕衡吞噬。
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很快各自都掛了彩,旁邊的醫生護士因爲他們的動作激烈甚至都不敢拉架,只能喊着別打了。
而這時,左氏的保鏢和裕衡的屬下趕到,兩方對視一眼,趕緊衝上前試圖把兩人拉開。
裕衡像瘋了一樣對宋特助吼道:
“我早就警告過你,莫嫣怎麼樣都和你沒關係,你來湊什麼熱鬧?!就因爲你對她那一點可笑的好感?哈哈,你對她的好感就是眼睜睜看着她去死嗎?!”
宋特助喘着氣,他身上板正的西裝都變得狼藉,他擡眼看着裕衡冷笑道:
“我不是想眼睜睜地看着她去死,我只是接受事實,知道她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而已!我相信醫生對她病情的診斷,我不會逃避現實,我也不會因此就對無辜的人發火。我會陪着她,陪着她一起面對接下來的事,無論結局如何——”
“無論結局如何?”
裕衡被沈三死死抱着,卻仍然奮力想要掙脫,他死死地看着宋特助道:
“可是你憑什麼說這種話,又憑什麼陪在她身邊?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和她沒關係,你沒有資格!”
聽到這句話,宋特助的怒火漸漸平復,他直起腰,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當他再次看向裕衡時,眼裏充斥的是憐憫。
“你用什麼眼神看我?”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激怒了裕衡。
對裕衡來說,什麼刺激都比不上宋特助眼中的憐憫。
“我同情你。”
宋特助望着他,不緊不慢地說,“因爲你不知道什麼是感情,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你的感情。你喜歡莫嫣,但到現在都不敢承認。你只能把對她的感情化作歇斯底里的瘋狂,又把這求而不得的瘋狂遷怒到別人身上。”
裕衡的呼吸一滯,隨即他矢口否認:
“你胡說什麼,莫嫣那樣的女人,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她不配被我喜歡。我不想讓她死,只是覺得她死了就沒法贖罪罷了,我——”
“別騙自己了。”
宋特助冷冷道:
“你能自圓其說嗎?承認你喜歡她,就這麼難?連喜歡誰都不敢承認,你還算什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