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荊市。

    列車即將進站,顧桉倚着車窗打瞌睡,冷不丁被手機鈴聲吵醒,廣播同時響起。

    “各位旅客,列車即將到達荊市車站,請在荊市車站下車的旅客準備好自己的行李下車。”

    顧桉坐直搓搓眼睛。她眼角偏圓,瞳仁黑亮剔透,像只誤闖人間的小鹿,迷迷瞪瞪,純良無害。

    她接起電話,眼睛往窗外看過去:“哥哥,我到車站啦!”

    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在江南水鄉,幾個小時後就到這座北方城市,聽說四季分明,冬天有雪,氣候乾燥,沒有連綿雨季。

    幾個月前,親哥顧楨工作調動,從西南邊境調到荊市刑偵支隊,在這座城市安了家。

    父母離異,兄妹倆一個跟着父親一個跟着母親,而現在顧楨一切穩定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接到身邊讀高中。

    “我這邊有個案子暫時脫不開身,地址發給你,自己打車,不要心疼錢。”

    顧桉從行李架上取行李,隨着人潮往外走,忍不住笑出小虎牙,“你放心吧,我自己也可以的!”

    荊市公安局,一樓,走廊盡頭。

    電話那邊老人語氣柔和,“之前,你一消失就是好幾年,家裏整天提心吊膽,現在工作穩定了,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你爺爺給你定過婚約,之前你在外地工作,就沒跟你提過,現在跟你說說,有個心理準備……”

    “過幾年等人小姑娘再大點兒,咱就把婚訂了怎麼樣?”

    “奶奶,請您取消婚約。”接電話的男人長身鶴立,一身警服冷淡肅穆,聲音很好聽,只是眼睫半垂,神態不馴。

    電話那邊頓了頓,繼續循循善誘:“聽說小姑娘跟個小瓷娃娃似的,特別可愛,說不定你一見到人家就喜歡了呢?”

    江硯一臉總結案情的波瀾不驚,“沒有這種可能。”

    “你看看你呀,現在也老大不小了,老李上個月都抱第二個重孫子了……”

    過了十多分鐘,電話那邊才掛斷。

    手機屏幕暗下去,江硯解鎖,點開同事顧楨對話框。

    兩人警校同學,過命的交情。

    【江硯:你家還有客房嗎】

    【江硯:最近不想住家裏】

    【顧楨:閣樓留出來,其他房間任選!】

    就在這時,帶着濃重哭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警官,我要、要報案!”

    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斷斷續續沒有邏輯,在女警安撫下情緒才慢慢平靜。她擡頭,坐在對面的男警察看過來。

    他頭髮很短,五官深刻,脣線平直,過分英俊又冷又酷的一張臉。只是睫毛長且密,當他抿脣,嘴角竟然浮現一點很淺的梨渦。

    她看得呆了,直到他劍眉微揚,才紅着臉開口:“我今天在荊市火車站,遇到了人販子……”

    大學開學,報案人今天從家裏坐高鐵來。出站時被老太太搭訕,在她意識到不對勁兒的時候,老太太同夥中年男子圍上來,說報案人是他媳婦兒,怎麼跑出來這麼多天不回家。

    路過行人圍過來,聽到他們這樣說,分分鐘腦補狗血八點檔家庭倫理大戲,誰也不想摻和別人家事。

    “就在他們要把我拖到麪包車上的時候,我砸了路邊攤主的手機,這才,這才引起大家注意……”

    報案人做完筆錄,徘徊大廳門口一直沒有離開,轉身就見剛纔的冷麪警官換了便裝,簡單黑色外套黑色長褲,雙手抄在褲兜下樓。

    瘦高白皙,肩背挺直,不穿警服簡直像個二十出頭的警校生,一身少年氣毫不違和。

    “江警官,能加個微信嗎?”

    女孩臉頰微微紅,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報案還能遇到這麼極品一帥哥,乾的是刑偵長得卻像個白面書生,這麼被他看一眼,不知道要回去牽腸掛肚多久……

    江硯垂眸,她盯着他睫毛出神,呆呆舉着二維碼臉頰泛紅,“就、就是有線索的話,可以聯繫您……”

    “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女生眼中滿是驚喜。

    “110。”江硯頷首,錯身而過。

    黑色suv開出公安局大院,刑偵支隊的小夥子們百忙之中湊成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江硯,還有那個一起來的顧楨,到底是什麼背景?”

    “空降刑偵支隊不說,當時還是省廳特意打的招呼……”

    “據說這哥們兒前幾年在西南邊境禁毒一線,前幾年部裏督辦的711驚天大案聽說過沒?我猜是上頭的保護政策,把大功臣塞到咱這兒。”

    “就像有些人藍襯穿到老一輩子都混不到白襯,也有些人,警校剛畢業的前三年,就刷出了別人一輩子刷不出來的履歷……”

    火車站南街,顧桉察覺自己走錯方向,行李箱立在身邊,重新加載地圖查看路線。

    從側面看過去,她臉頰肉肉的滿是膠原蛋白,加上揹帶裙和卡通t,完全就是個軟萌可欺的中學生。

    “小姑娘,自己一個人呀?”老婦人笑眯眯湊過來,一副拉家常的樣子,“是要打算去哪兒?”

    顧桉手機信號不好,看着屏幕皺眉,“洲際佳苑。”

    “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奶奶也去那兒,”顧桉轉身,直接被她握住手腕,“一起呀,拼車還便宜呢……”

    地圖緩衝出來,車站街的公交車可以直達,顧桉彎起脣角,“不用啦,我去前面坐公交車就好。”

    聽她這樣說,剛纔還笑眯眯一臉慈祥的老婦人瞬間變臉,皺紋恐怖堆積在滿是橫肉的臉頰,她想要掙開手,老婦人卻攥得更緊,手背被她指甲劃出一道紅痕。

    幾道悶雷之後,天色瞬間暗下來。

    車站南街路人稀少,行色匆匆,就怕下個瞬間落下大雨。

    “請你放開我……”冷意順着毛孔擴散,顧桉脊背發涼,她掙開婦人的手要走,罵罵咧咧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小小年紀不學好,從家裏偷了錢出來玩?你還有沒有良心?”

    肥胖的禿頂男人攔在她面前,劣質菸草味道猛然逼近,“有什麼事兒回家說,媽,別在這兒跟她廢話。”

    “我不認識你們,請你們鬆手……”

    行李箱倒地發出悶響,顧桉被人拖拽拉扯,極度恐懼讓她腿腳發軟,心臟快要撞破胸腔,原本軟糯的聲音帶了哭腔,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老婦人立刻換了一副抹眼淚的可憐相,“我家孩子偷了錢出來玩,被我們遇到還不服管教,這養孩子真是罪過啊!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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