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在。

    嘴乾淨些。

    江硯語氣冷得起碼零下十度以下,還在開玩笑的大小夥子們瞬間噤聲。

    還沒成年的小姑娘,被江硯隔着衛衣捂住耳朵。現在安安靜靜杵在那兒,眼神懵懵懂懂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像只一不小心栽進獵人陷阱的小兔子。

    “妹妹,不好意思啊,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

    “對對,他們嘴上沒有把門的,餓了吧?喫飯喫飯!”

    耳邊的手放下,熱熱鬧鬧的聲音一起涌入,剛纔驀然過快的心跳慢慢平復。

    今天去公安局時接警的小哥也在,他拉開身邊椅子:“來哥這兒坐!”

    顧桉猶豫要不要坐過去,回頭看身側的人。

    目光相撞瞬間,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前所未有的感覺。

    江硯那雙漂亮眼睛平靜無瀾,卻下個瞬間幫她抽開椅子,下巴輕揚示意她坐下,而後自己坐到她旁邊。

    他腿長,空間似乎有些逼仄,冷白修長的手指把一次性筷子掰開,確認沒有木刺,才放到她面前碟子。

    顧桉爲避免再次成爲全場焦點,小小聲道謝。

    江硯“嗯”了聲,冰冷聲線因壓低顯得柔軟:“有忌口嗎。”

    “沒有!”顧桉搖頭,繃着一張小娃娃臉一字一頓:“我啥都喫!”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跟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接警小哥問:“聽口音,妹妹不是南方人?”

    “我是呀,可我同桌是東北那旮的,”顧桉撓了下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結果一不小心給我帶跑偏了。”

    糯米糰似的萌妹子,軟糯的南方語調,很神奇地摻雜了一點苞米棒子味兒,刑偵支隊衆人被萌得肝兒顫,兄弟的妹妹那就是自己的妹妹,熱情道:“來,嚐嚐這個油燜大蝦!”

    比掌心還要大的海蝦,裹了一層金燦燦的料汁。

    顧桉慶幸低頭喫飯的時候沒有人再關注她,專心致志剝蝦。

    “這創可貼的來歷還沒交代呢,肯定是小姑娘貼的吧?怎麼,真有情況?”

    顧桉臉頰旁邊像被人點了明火,“蹭”地一下燒起來。走神瞬間蝦頭上尖銳的蝦槍照着手指直直刺下去,幾秒後清晰痛感從指尖傳來。

    她悄悄拿紙巾囫圇擦着手指,破了皮,沒有流血。

    “皮癢直說。”江硯撩了下眼皮,冰山臉又冷了幾分,垂眸看見顧桉手指,眉心微不可查皺起。

    那張小娃娃臉因爲不安微微繃起,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睫毛乖巧馴順地垂着,小口小口喫着面前食物,像只懵懂的倉鼠崽,極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手指劃傷,顧桉放棄油燜大蝦。

    心裏想着,顧楨快點來,飯局快點結束。

    身邊的人一晚上沒動過筷子,就在這會兒,他取了一次性手套戴上。

    然後,有去過殼的蝦肉落到她面前碟子裏。

    帶着漂亮紋路,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美味。

    視線上移,是江硯的手。

    隔着那層塑料紙,都能看出手指瘦直,骨節分明但並不突出,在燈下完全就是冷白膚色。

    手背有突出的青筋,但依舊看起來乾乾淨淨。

    她咬着蝦肉,悄悄看他。

    他取了消毒溼巾慢條斯理擦着手指,眉眼低垂聽同事說話,偶爾發表下意見,也就幾個字,是她聽不太懂的案件信息。

    九點多,包廂門被推開。男人個高腿長,身高一八五往上,寸頭,面部線條凌厲。

    “顧楨,你終於來了啊。”剛纔還在插科打諢、嘴上說着“顧楨再不來就把東西全喫光散夥”的人,才真正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顧桉,胖了。”顧楨在她另一邊坐下,毫不留情地揪起她臉頰軟肉。

    顧桉嚥下嘴裏的食物,杏眼圓睜。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還有她身邊的人……

    他竟然先說她胖了!

    她顧桉!不要面子的嘛!

    莫名其妙的懊惱情緒蔓延,顧桉揉揉被揪疼的臉,蹙着小眉頭:“我只是臉圓,我不胖的!”

    第二天,顧楨請了一個小時假,送顧桉去荊市一中報道。

    高二七班班主任叫羅北,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地中海,戴着副框架眼鏡,人很和氣。

    “我們班學習成績最好的同學叫江檸,性格很開朗,這樣,安排你和她同桌,你有不會的問題就多多和她請教。”

    顧桉到了班裏,簡要自我介紹,班裏男生悄無聲息來了一波躁動,安排座位的時候,更是有人主動要求要和她同桌。

    “你們這些男生,心裏打着什麼小算盤呢,”有個齊耳短髮圓眼睛的小姑娘舉手,“老師,讓顧桉坐我旁邊吧!”

    顧桉坐下來才知道,這個新同桌,正是班主任說的江檸。

    她收拾書的間隙,江檸幫她把第一節課要用的數學課本抽出來,轉過臉問:“你爲什麼轉學啊,不管是考試大綱還是試題,差別都挺大吧?”

    顧桉彎起脣角,“我哥工作調到這兒啦。”

    “在哪兒,離學校遠嗎?”江檸看着萌妹子油然而生一股保護欲,“現在學校宿舍好像已經滿了,不能再安排住校。”

    “不遠,就在荊市公安局。”顧桉把書收拾好,接過江檸遞過來的數學課本和習題冊,“謝謝你!”

    “我小叔叔也在荊市公安局!”江檸瞪大了眼睛,“但是他就是個魔鬼,高考完那個暑假給我輔導數學,我平均每天哭十次的……”

    顧桉呆住。

    “學神的智商跟我們凡人太不一樣了,讓他講個題直接由步驟一跳到步驟五,”江檸撇撇嘴,“聽不懂他就想摔筆,還說我脖子上架了個球,半點思考能力沒有……”

    想起被魔鬼支配的暑假,江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難怪一直到現在都娶不到媳婦兒,誰會想不開嫁給一個玉面煞神?不過,他能憑藉賣相上乘騙到無知少女也說不定。

    幸虧家裏有先見之明,給他訂了婚約。

    江檸想起那個未曾謀面還跟他有婚約的小嬸嬸,搖了搖頭,可憐,賊可憐。

    顧桉戳戳發呆的同桌,笑出小虎牙,歡歡喜喜的:“說不定我哥哥認識你小叔叔。”

    “肯定認識,跟你說,我小叔叔雖然魔鬼,但是長得可好看了,是他們局警草。”

    顧桉莫名其妙地,從心底蹦出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讓她臉頰有些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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