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輕的字音落在耳邊,帶一點鼻音,溫柔得近乎是在哄幼兒園小朋友,又磁性又蘇。

    他聲音很好聽,但是絕大多數時候冷淡至極。像現在這樣近的距離,簡直就是在耳邊放了個低音炮,殺傷力超乎想象。

    她靠在他肩膀,一動都不敢動。

    他的黑色外套有乾淨好聞的薄荷香,體溫透過那層運動服布料,緩緩滲透傳到臉頰。

    心跳前所未有的慌亂,顧桉甚至都害怕跳動的幅度太大,被身邊人察覺。

    好在顛簸的公共汽車自帶催眠效果,沒過多會兒,她就又真的睡過去。

    “前方到站,洲際佳苑。”

    江硯半闔着眼,肩背倚在座位,脊樑卻依然挺拔得像利劍,是警校生涯和良好家教使然。

    聽到報站廣播,他才掀起眼皮去看顧桉。

    大概是真的累壞了,她靠在他肩膀睡得正香。

    原來她不笑的時候,嘴角也會彎彎翹起。

    他偏過頭,擡手碰碰她腦袋,“顧桉,到家了。”

    顧桉“噢”了一聲,小樹懶一樣慢吞吞坐直,伸出小手搓眼睛。

    她跟在他身後,看着江硯挺拔清瘦的背影,佯裝什麼都沒發生。

    沒聽到他說的那句“乖,睡吧”,也沒有靠着他肩膀睡半個車程。

    直到她回到閣樓、關上房間門,繃緊的神經才一點一點鬆懈下來。

    怎麼能真的睡着呢?!

    她睡相有沒有很差勁呀……比如流口水、磨牙什麼的。

    萬一有怎麼辦???

    可是,這能怪她嗎?

    明明是他!伸手把她腦袋掰過去的!

    她不過就是個一時失足、沉迷美色的小笨蛋而已呀!

    顧桉撓撓頭,剪壞的小劉海亂糟糟。

    她拍拍心口,希望小心臟不要再上躥下跳,可是完全沒用,最後大字型撲到牀上,抱着枕頭給顧楨發微信。

    【哥哥,我今天去爬山啦!】

    【打車好貴嗚嗚嗚能買好多杯奶茶了qaq】

    【不過我決定以後都不喝奶茶了】

    她抱着抱枕,盤腿坐在牀上。

    身後就是拱形窗戶,傍晚天空暖調漸變色,如同潑了油彩。

    【回來路上好睏,就……枕着江硯哥哥肩膀睡着了,但是他脾氣真好,都沒有把我從車窗扔出去……】

    他低聲說話時的語氣,把她腦袋按在自己肩上的力道,身上淺淡的青檸薄荷味道,她竟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顧桉臉頰開始發燙,手忙腳亂刪掉了最後面那行字。

    她好像突然之間,有了不能說出口的祕密。

    關於他。

    整個假期,顧楨出差在外,江硯出現完全沒有規律。

    有時候是清早,有時候是晚上,每次都會帶很多她沒見過的好喫的。

    每每這時,穩重帥氣的德牧崽崽都會歡快搖尾巴。

    顧桉饜足地眯起眼睛想,如果她有小尾巴,現在是不是也要翹上天了呀?

    十一假期最後一天,顧桉牽着崽崽出門放風。江硯送來的這隻德牧雖然看着威風凜凜有些嚇人,但其實性格很溫順,很乖很聽她話。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走着走着就到了某家單位門口。眼前,荊市公安局幾個石刻大字莊嚴肅穆。

    顧桉有一瞬間怔愣。

    她就是出門遛個狗而已,怎麼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來了呀?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崽崽認路,在她一不留神的時候,就領着她到這兒了。

    顧桉低頭,小小聲嘟囔,“崽崽,是你要來找他的對不對?”

    德牧崽崽純良溫順看她,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開開心心嗷嗚一聲。

    顧桉點點頭,“是這樣的,肯定是你要來找他的,不是我。”

    她繃着一張小娃娃臉,眼睛卻看向一牆之隔的機關大院,馬上就是下班時間,下個瞬間某個人是不是要出現了呀。

    不知道爲什麼,溫柔穩重的德牧突然雀躍,它站起來的時候比顧桉還要高,顧桉順着它看的方向看過去,剛好就看到了江硯。

    他穿寬鬆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長褲,一邊側着頭和同事說話一邊下樓,側臉是冷淡的白,而眉眼墨黑,五官看不分明,單看輪廓,都知道是膚白貌美大帥哥一個。

    大概是多年刑警生涯讓他格外敏感,就在她悄悄看他的時候,沒有任何緩衝地、目光於空氣中相撞。

    顧桉趕緊移開視線,看天看地看風景。

    隨着他腳步一點一點變近,臉一點一點升溫。

    她開始在心裏措辭:是崽崽要來找你的,是崽崽要來找你的,不是我不是我。

    “怎麼過來了。”江硯單手抄兜懶散站在面前,一雙漂亮眼睛沒什麼情緒地盯着她。

    “我跟崽崽出門,然後,它就朝着這邊跑來啦。”

    顧桉邊說邊比劃,跟江硯還原剛纔場景。這隻表面穩重的德牧兄弟有多不聽話,怎麼變身活蹦亂跳的二哈,拉着她七拐八拐正正好好拐到荊市公安局門口。

    江硯嘴角勾了勾。剛到他肩側的小朋友,綁着小丸子頭,剪壞掉的劉海在眉毛上方,臉頰圓鼓鼓,說話時會露出小虎牙尖兒。

    顧桉說完,江硯沒有迴應。

    她心虛極了,擡眼看他,卻見他在看她。

    那張臉還是冷若霜雪,只是眼角微微彎,除此之外,並沒有多餘表情。

    顧桉倒揹着手,看看天看看雲看看風景,餘光突然瞥見不遠處籃球場上,少年肆意揮灑汗水。

    “想去打籃球?”江硯漫不經心給崽崽順毛,手腕清白修長。

    顧桉大力點頭。

    馬上就要運動會,她太需要練練球。

    只是上次被顧楨虐到哭之後就沒邁入籃球場半步。

    江硯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脫下來,隨意搭在操場欄杆。

    身上黑色短袖寬鬆,冷白手臂有乾淨利落的肌肉線條。

    顧桉站在籃球場,突然有些緊張。

    “來吧。”江硯那張臉俊美而漫不經心,現在就在她微微仰頭能碰到的地方,眼睛因爲迎着光微微眯起,眼尾深長。

    她的小心臟,突然跳得像是剛跑完一場八百米。

    顧桉想要帶球過他身邊,完全就是不可能,對面大帥哥個高腿長,防守毫不費力,跟帶孩子玩似的。

    手裏的籃球還沒熱乎,他伸手隨便攔一下就到他手裏,下一秒輕飄飄進了籃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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