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穿越空間好生活 >第三百零五章 風一更,雪一更
    說着,兩個人已然走進了熙攘的店鋪。

    雖是新開的店鋪,但這幾年程氏制皁和“天皁地設”已然在安西各州打開了局面,有了很好的名聲與廣闊的顧客受衆羣。平日裏只能在各家商鋪裏買高價皁品,但如今既在玉門關內開了這大一隻店鋪,又發了那許多的開業宣傳單和贈品小紙條,前來買皁品、領贈品和逛商店的人蜂擁而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貴人家的郎君、戴着帽幃的娘子們,也有穿着破舊衣衫的窮苦人。

    還有好多的胡人男女,穿着厚厚的裘皮衣帽,擠在人羣中吸着那精油皁散發出的香味,又抓了滿把的贈品皁,用旁邊店員提供的溼毛巾在黑得都起了漿的手腕上擦着,把白白的巾子擦成了黑黢黢的一塊抹布,長了毛的手上卻白了一大塊,忍不住驚歎地喊起來。

    這玉門的店面跟敦煌的店面差不多大小,因是皁品,又有着各色的浴鹽,離不開水,程雲淓便在店的正面牆上修了流水和半艘畫舫,船頭是真船頭,流水也是真流水,用水車帶動着,這邊流出去那邊再流回來,船舷上飄着輕紗的窗簾,裏面隱隱几枝紅梅,甲板上擺着潔白厚實的大浴巾,有疊起的有隨意散開的,角落上繡着“天皁地設”的Logo,一看就溫暖軟和,親膚舒適。白色的浴巾如雪,上面堆了漂亮的精油皁和五彩色澤的浴鹽球,非常精緻漂亮,又新穎別緻。

    “這便是阿淓一直想做的事情麼?”秦徵輕聲問道。

    店鋪中越是喧鬧和熙攘,他的心裏越是升起淡淡的惆悵,也不知從何而來。

    他離開太久太久,又即將離開更久更久,總覺得與阿淓的生活越來越遠,雖比別人要了解她的本質,卻總也無法走得更近,甚至連坐下來深深地談一次的機會都不曾有。自家每每想有所幫助、有所補償,卻總是因爲與她相隔甚遠而適得其反,甚或因太不瞭解她的所思所需,背道而馳,反而每每都讓她和弟妹們陷入莫名其妙的危險和麻煩之中。

    許多時候他甚至覺得,他都不如這蜂擁着來搶贈品的顧客們,對阿淓瞭解的更多。

    程雲淓滿意地看着前來購物的人流和忙得出了汗的管娘子夫妻及各位女工、女店員們,挺直肩膀,意氣風發地笑道:“是,也不是!我想做的,便是讓婦人識字、讀書、做事、學技術,用雙手創造財富,用勞動鑄造未來。婦人從此挺直腰桿做人,能頂半邊天!我知這理念太過大膽,你們都不能理解。沒關係,我默默地去努力便好了。若能以制皁、織造爲契機,爲天下婦人們走出一條路來,那便是最好了。我非常非常崇拜的一位周先生說過一句話,我自小便記在心中,泣而志之,永不敢忘。”

    “哪句話?”秦徵問道。

    “‘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秦徵的長眉挑起,驚詫地看着程雲淓被心中的小火炬點亮的眉眼。

    她在自家不知道的時候,慢慢長大,成長的速度早已超出了自家的想象。

    不!或許她生來就如高山一般志向遠大,是自家眼界太低了,看輕了她,還總想着她小精靈、小松鼠一般弱小,需要保護,總想着她去長安,藏在深深的侯府中,便能安定下來,不被人發現,不被人傷害,過着如他孃親、姨母、身邊的姐妹,如他所知道的所有貴人婦人、小娘子一般,錦衣玉食、僕從環繞的富貴生活生活。不說鐘鼓饌玉、富麗堂皇吧,至少乘肥衣輕、生活安逸總是可以的。

    小時她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窮,所以她才拼命工作,秦徵只想着讓她和弟妹們不再爲生活所操勞,卻不知她這般的操心勞作,所爲的並非僅僅只自家的自給自足、富貴榮華。

    她掙的錢,每一分都有所用途,都理直氣壯。

    雪又飄飄撒撒地下了起來,眼見着天又暗了下來,地面很快便鋪上了一層雪沫,又被來往的行人踩得稀髒。

    程雲淓與秦徵走出了店鋪大門,現在門廊之下,有長隨不知從哪裏出現,拿了一件墨狐的披風,卻被秦徵摘了,披在程雲淓肩頭。

    “我不冷。”他二人同時說道,又同時笑了起來。

    程雲淓的笑意依舊如同秦徵記憶中的一樣,烏溜溜的大眼睛彎成月牙,眼中點亮了生機勃勃的小火苗,蔓延到眉間嘴角,真心真意的快樂。

    而秦徵的笑卻是如同冰封的河面驟然裂開,露出冰下的潺潺溪流一般。

    “這樣纔好嘛,帥哥就要多笑笑。”程雲淓攏着拖到地面上的過長的披風,滿意地說道。

    秦徵長大了,他已然從幾個下僕都會騎牆的小斥候,長成了居高臨下、氣魄逼人的一方悍將,連成名二十多年的郭大將軍也無法小視與他。以前覺得他是個冷靜而多謀的個性,如今卻是冷酷中帶着煞氣了,也不知這短短四年,他都經歷了什麼,打過了多少仗,殺過多少人,受過多少傷。

    便只有抱着皓皓和小魚兒哄的時候,纔會有着幾分往日的溫情。只是那溫情也有限,便是微微一笑,那笑意也只在嘴邊,不進眼底,便是背手站立不言不語,也帶着逼人的泠冽寒意。

    這與盧昭的慢條斯理的溫潤和左右逢源,真是迥然不同。

    “秦徵。”程雲淓喊他。

    秦徵長眉略略挑起,丹鳳眼斜過來詢問地看着她。

    “對不起,”程雲淓誠心誠意地說道:“我不該總是罵你,翻你白眼,還叫你滾犢子。”

    秦徵左邊顴骨上那一道淡淡的傷疤輕輕跳動了一下,眼中的笑着如火星般閃過。

    廊下已然有黑衣的長隨與跨刀的兵士沉默地擁了過來,有長隨牽了戰馬,候在一旁。

    “秦徵!”程雲淓還想努力一下,喊他。

    秦徵回首,見她其實也說不出什麼,便走下臺階,手按馬背,飛身上馬。

    他的衣袍翻飛,擊碎漫天飄雪。

    “走了。”他簡短地說道。

    “秦徵……”程雲淓還想喚住他,叨叨一下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卻不知怎的,一時語塞,說不出來。

    輕踏四蹄的戰馬被繮繩勒住無法動彈,有些煩躁地嘶鳴了一聲。

    程雲淓站在門廊,叉手躬身,鄭重說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邊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餘願將軍保重身體,勢如破竹,凱旋而歸!”

    秦徵深看她一眼,他的肩頭和發間已然落了雪花,眼神卻犀利如刀鋒閃亮。

    他一催繮繩,戰馬揚脖長嘶,邁開四蹄,在漫天的大雪中,健步向前,未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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