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好像早前看過,書籤在他手裏小心地拿着。
“老徐頭,看可是看,帶走可不行。”
“我往哪帶走,看會書你這天天唸叨,跟防賊似的,煩不煩你。”
“這是我和虎子外公倆幾輩子的收藏,少一本都不行,不只是你,誰來這都是賊。”
祁紅和李燕相互看了一眼,啞然失笑,本來還想翻翻看看都有什麼書,這回不用動手了。
確實,書架上有一大塊地方堆着的都是線裝書,有古籍也說不定,這還真是有點值錢的。
項小虎慢慢喝完水拿出來手機打了出去,可能山村的信號不好,他一直很平靜的重複着讓對方再說一遍。
他小步小步的挪動,腰不用力,像一截木頭。
跟電話裏他什麼也不說,只聽。聽完之後把手機又關機了。
幾個人在項小虎的房間裏說了一會話,虎子爹進來了,他手裏拿着一個記賬的筆記本。
“今晚輪到你藍叔和吳大爺趕車去送菜,今天豆角和土豆下的多。”
項小虎拿出手機,開機,然後遞給老爹。
虎子爹接過去,開始編輯信息。
祁紅猜到,可能這些就是今晚就往城裏送的蔬菜,看來每樣多少都是挨家挨戶做了統計的。
虎子爹編完信息發了出去,把手機塞回給他,“這一天讓小崽子指使的滴溜轉,也不知道你想幹啥。”
“嗯...”在一邊坐着吧嗒着菸袋的郭老眼皮都沒擡,用力咳嗽了一聲。
“老叔,你就慣着吧。”虎子爹一看自己兒子都不讓自己說,忍不住就牢騷了一句。
“怎麼的,我覺得虎子做得對,做這事不比你打麻將強多了,你說你年輕時候那闖勁都哪去了,一天天跟個娘們似的,念念叨叨。”
虎子爹站在那嘎巴嘎巴嘴,看了一眼安靜坐在那的兒子,還是沒忍住,“這前,眼睛還看不見呢,就操心這些事,我真是......”
說完嘆口氣,推門出去了。
虎子爹剛走,又有人推門進來了。
一個小姑娘,穿着碎花連衣裙,十五六的樣子,瓜子臉,大眼睛,粉白俊俏。
進門就喊:“虎子哥,給你送奶來了。”
說着看到了祁紅和祕書李燕。
笑眯眯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來,一雙美目警惕的打量着這兩人。
“我都說不用了,這玩意哪有科學依據啊。”虎子在椅子上的身子有點躲着似的往一邊歪。
小姑娘脆生生接過話,“怎麼就不用了,大娘說你好了就給你相親,說那姑娘可漂亮了。”
小姑娘的眼神在祁紅兩人身上臉上來回掃着。
“小姐姐。”本來趴在徐爺爺懷裏的小瑩瑩都快睡着了,一看到小女孩,眼睛馬上就亮了。
“姐姐跟我玩。”
“等會在玩,先給虎子哥把奶用了。”
祁紅看到女孩手裏拿着一個玻璃的小奶瓶。
“師傅,不用行不行。”
“不行。”郭老說着站了起來。
項小虎在椅子上懶呔呔一歪,把頭仰了起來。
郭老小心把虎子矇眼睛的黑布拿下來,邊拿邊囑咐不許睜眼,然後從女孩手裏接過來奶瓶,開始往虎子的眼睛上滴。
滴幾滴然後讓小女孩給輕輕揉,很輕很溫柔。
然後郭老又拿出來一個小玻璃瓶,裏面是綠色的汁水,再往他眼睛上滴,再揉……
後面的可能是什麼膽汁,一股腥味。
看來這虎子師傅給他用的什麼偏方。
小女孩一臉帶着疼愛和溫柔的表情,祁紅忽然發現項小虎並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小混混。
在這個小山村的小世界裏,他就是一個寶,一個被衆人寵愛的大男孩。
偏偏他還變得很深沉,不多話,說話就是一兩句,表達完意思就不再多言。
這些完全顛覆了她對這個混蛋的認識。
這還是那個嬉皮笑臉的小混混麼?還是那個在商場裏見到漂亮小姑娘非得逗兩句的小混混麼?還是那個慷慨激昂唾沫亂飛的小混混麼?
那個賊兮兮帶着賤笑嘚嘚瑟瑟的小混混哪去了?
小女孩幫她虎哥弄完眼睛,然後收拾了一下,洗完手又回來,坐在他身邊說了一會話,話裏話外總說大娘就要給你提親了,還沒見到對方女孩呢,可不能亂來。
項小虎哭笑不得,歪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可能用偏方不能睜開,但他什麼也不應,也不反駁,像個大人似的嘴角掛着慈祥的笑。
小女孩囑咐了一會,又逗了一會小瑩瑩,走了。
走的時候斜眼在祁紅和李燕身上掃了一遍,又回頭告訴,“虎子哥,你別忘了,你可有着親事呢。”
祁紅二十八了,端莊大氣自不用說,她的身份和工作使她的氣質看上去很沉穩,從來到虎子家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小女兒姿態,讓人懷疑小對象上家認門也不奇怪。
祁紅把在穆丹的氣勢都收斂了起來,她的驕傲也都消失了。
本來在虎子娘跟前她就自覺得底氣不足,看到郭老和徐老之後,她只能裝成一個虛心受教的小女孩。
過了一會小瑩瑩先鬧覺了,項小虎說:“師傅,徐爺爺,我要和祁總聊幾句。”
郭老爺子看了看祁紅,告訴他:“不許從椅子上下來啊,記得。”
“記得啦。”
郭老從抱着小瑩瑩的徐老爺子手裏搶過來書放到書堆上,“睡覺了還看什麼,不怕鬧眼睛。”
“你這老郭頭......”
郭老爺子又衝李燕說:“姑娘,你跟我來吧。”
說着帶着幾人出去了。
山村的夜晚很靜,沒有一絲嘈雜的聲音,屋子裏充滿書本的味道,空氣中還漫流着人奶鮮甜的淡淡氣息。
項小虎摸摸索索從椅子下面拿出一盒煙,點了一支,閉着眼睛面向前方,緩緩說道:“紅姐一定想知道我爲什麼要做菜店吧?”
沒等祁紅迴應,他接着自顧說下去,“農村人喫飯,要是剩了,上頓溜下頓熥能喫就都留着,即便是現在生活變好了,也一樣。”
“因爲這是多年以來融入骨子裏的習慣。”
“這習慣怎麼來的?”
“清晚百年直到解放,農民老百姓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那時候他們渴盼着、他們相信了的人人平等。可結果呢,農民種小麥磨出來的白麪自己卻喫不着,種了水稻磨出來的大米自己還是喫不着,他們只能喫粗糧、返銷糧。”
“那些精細糧食都供給城裏人,這都TM什麼玩意兒!”
“後來改革了,承包到戶,農民的日子好了,好了也就是能喫飽。”
“可城裏人呢?參加工作就可以分房子,退休了還能領工資,生病住院還有人給報銷,農民~屁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