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浮生一夢醉煙波 >第十八章 許久不念的那個人
    草長鶯飛四月天,韓墨兒頭上頂着幾朵柳絮走進了廣源書局的後堂。齊子睿坐在堂中的黃花梨太師椅上伸着脖子往外張望,見韓墨兒進來,眼睛便掉在了她的身上,看了好一會,嘆了一句:“半年未見,墨兒你怎麼又胖了。”

    韓墨兒差點晃了一下,電視劇裏不是這麼演的啊,親人久未相見,不都是執手相看淚眼,心疼地道一句:“你瘦了好多啊!”怎麼到她這裏就改了臺詞?

    未等韓墨兒言語,齊子睿已經自顧自地代入了自己的劇本:“大小孟氏惡毒如斯,不但害我姐姐,還磋磨我外甥女,待有朝一日,我定讓她們百倍奉還,嚐盡人間苦楚,以慰我姐姐在天之靈!”

    韓墨兒自己找了座位坐下,這話她聽了不下四五十次,每每和齊子睿見面基本上都是以這句話開頭,也以這句話結尾,在有始有終這件事上齊子睿向來做得很好。

    此次齊子睿與韓墨兒已有半年未見,他的產業越鋪越大,分身乏術。而這次皇室選妃,令韓墨兒被動裹挾其中,不得已要將原來他們所設的計劃提前,唯恐有失,齊子睿匆忙入京,爲的就是與韓墨兒商量她離開韓府之事。

    “墨兒,我打探到的消息是,都城四品以上官員府上年過十四的嫡女及妹、侄、孫女皆可入選,七月末依禮制完成初選,初選通過的貴女入內宮居一月,觀其性情、言論及風評,最終由聖上及娘娘酌定最終人選。此次皇子選妃,皇長子擇選兩名側妃,另皇子嬪四人;二皇子擇選正妃,另一名側妃四名嬪。”齊子睿終於從報仇雪恨的情緒中擺脫,開始提了正事。

    “皇長子爲庶長子,母妃爲皇貴妃魏氏,身後有根深蒂固的魏氏一族;二皇子母妃爲當今皇后,天潢貴胄。兩人又僅相差一歲,雖說當今聖上才登基五年,龍虎精神,並無立太子之意,但可以預見的是本朝將不可避免的上演一場蕭牆之禍,前朝奪嫡之爭的血雨腥風尚歷歷在目,多少權貴折戟?又多少世家傾覆?此次皇子選妃非同一般,奪嫡之爭此時已暗潮洶涌,朝中局勢必定會發生翻天地覆的變化,如今未來形勢尚不明朗,現在大小孟氏急於將韓嫣兒送入皇家,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齊子睿道。

    韓墨兒思忖了下,輕笑道:“當今聖上如此聲勢浩大的爲兩位皇子選妃,無非是爲了在自己的謀劃下,將朝中勢力分治,形成一個相對平衡、且互相制約的局面,另外還可以看看各位大臣所佔的位置,帝王謀略罷了。至於大小孟氏是否要趟這次的渾水也與我們無關,六月末之前,即便我的貴籍身份疏通無望,我也將離開韓府。”

    齊子睿點頭,從小廝手中拿過韓墨兒的良籍身份遞過去:“這個你收好。”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微微蹙起了眉頭,“這個新身份爲何你還要姓韓,隨了你母親姓齊不好嗎?韓子伊,看見這個韓字,我心中就煩得緊,若不是嫁入韓家,我姐姐哪能如此薄命......”

    齊子睿還在碎碎念,韓墨兒思緒卻因這個名字已經飄遠。她展開嶄新的照身帖,用手描摹着上面的三個古體字。韓子伊,多久沒有人叫這個名字了,便連自己也不常想起了。這個跟隨了自己十九年的名字,現在就像一個站在自己對面的陌生人,面目都有些模糊了,就這樣靜靜的看着自己,一言未有。你爲何不問我還記不記得前塵往事?想念不想念至親朋友?不質問我爲何淡了思念?淺了哀愁?在這光怪陸離的異世隨波逐流?那人依舊不言不語,面上似有安撫的微笑。韓墨兒揪心似的疼痛,淚水模糊了視線,越發看不清身前的人影,她急急地伸手去拉,卻是一場空,人影轉身遠去,不帶一點留戀,那個叫韓子伊的女孩一直都是如此,決絕又瀟灑,從不哀怨境遇,凡事皆不強求,正如現在的韓墨兒。

    兩滴淚水重重地砸下,慌了一屋子的人。

    在他們眼中,韓墨兒向來灑脫從容、安然若素,遇事多謀善斷、沉穩練達,是衆人的依仗、依靠,是碌碌人生中的泉頭活水,是暗夜之中的北極明星,她,怎麼會哭?

    翠枝蹲在韓墨兒身前,一臉慌亂,淚水也跟着胡亂着流,口中連聲問:“小姐你怎麼了?”。

    齊子睿“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圍着韓墨兒一圈圈轉:“墨兒不哭,你就姓韓,旁的都不姓,一直姓韓,舅舅一時胡說,你,你打幾下舅舅出氣!”。

    善掌櫃也急的直搓手,插不上話,一聲接一聲地嘆氣。

    韓墨兒晃過神,見一屋子雞飛狗跳,拭了淚無奈地扯出一個笑:“我即將重獲新生,還不允許我喜極而泣?翠枝你起來,你的眼淚糊了我一裙子,善掌櫃你快扶舅舅坐下,他若再轉,平地都要起旋風了。”

    衆人見韓墨兒恢復往日玩笑,心中都略略稍安,但誰也甩不脫心中的那份鬱滯,無堅不摧、豁達樂觀的韓墨兒,似乎也有脆弱的時候,但她又似在心房外設了層韌性極佳的薄膜,疏離客氣,讓人永遠窺不到全貌,近不了距離,也就無從慰藉與安撫。

    氣氛有些瘀滯,齊子睿連忙轉換話題,提起了冶煉鐵器之事:“墨兒,此番來都城,還有一事與你商討。我依照你給我的圖紙,將西南十三州中七處臨水、臨江的冶煉爐改爲水車鼓風,你別說,改造過後,加大了鼓風力度,煉一爐鐵能節省六到七個時辰,還節省人力,可謂如虎添翼。”

    齊家子弟多俊秀,齊子睿剛過三十,生得風流韻致,一雙劍眉下一對桃花眼,眼中卻不多情,總帶着幾分執拗與不甘,淡色的薄脣也常抿着,這是他做了二十幾年不受待見的庶子所留下的痕跡。

    只有在近幾年提到冶鐵一事,齊子睿纔有些大家氏族子弟的春風得意:“墨兒,你不知道,那些鐵官見了我像膜拜天神一般,讚我巧思妙想、技藝超羣,每每此時,我的臉皮都會紅透,你又不讓透漏出你半分,我只能舔着臉受了,哎,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着實不好受。”

    屋內衆人皆抿着嘴笑,韓墨兒也有意活泛氣憤,輕快的說:“這冶鐵技藝與我也無半分關係,不過小時候讀過的一本西洋書中記載過,這些零星記憶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也是幸事一樁。”

    提及此,齊子睿看着在柳絮紛揚中的韓墨兒,驀然想起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輕棉漫飛的日子,他上都城看望韓墨兒,雖然韓墨兒那些年越發不待見他,但畢竟是亡姐唯一血脈,齊子睿放不下,每兩年來看一次,見她錦衣玉食,雖不親近,倒也放下心來。

    相見依舊是在韓府偏廳,齊子睿依禮拜見孟老太太,依舊被其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推脫,小孟氏孟淑娟與齊子睿互不待見,也未露面,只讓一個嬤嬤帶着韓墨兒與齊子睿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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