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浮生一夢醉煙波 >第九十三章 近一點,再近一點
    雪剛停,韓墨兒便吩咐下人將後園冰封的湖面砸出一個冰洞,令翠枝溫了醉煙波,想着一邊飲酒一邊釣幾尾活魚,晚上給尉遲軒熬湯驅寒。

    還未走出屋子,就有丫鬟來報,胡依寶和肖淺淺兩人一同前來拜見,執意要見韓墨兒。

    自上次尉遲軒在花房發落了二人,她們已經消停了一月有餘,除了先前定下的初一、十五來拜見韓墨兒,再無其他糾纏。

    今天非拜見之日,兩人執意前來,確實掃了韓墨兒的好興致。本不想見,轉而又覺得二人不易,頂風冒雪而來,還是見一見吧,便吩咐丫鬟領了兩人進來。

    胡依寶和肖淺淺進屋便雙雙撲通跪在了韓墨兒身前,韓墨兒挑眉,不知二人葫蘆裏又要賣什麼藥。

    “起來吧,地上寒涼有什麼話坐着說。”

    兩人聞言不但未起,還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兩個頭,然後便聽到胡依寶悲切地說到:“王妃,我二人想離了王府,請王妃成全。”

    “什麼?”韓墨兒有些驚訝,心中在猜測二人又鬧哪出。

    “我說,我二人想離開王府,王妃把我們送回皇后娘娘那裏去吧,我們在王府就是個擺設,永遠也得不到王爺的垂青,等再過幾年我們青春不再,這輩子就…就完了。”

    胡依寶的話說得有些大逆不道,如果聽在其他主母的耳中定然會激起熊熊怒火,女人只要進了誰家的門,不管日子過得如何艱難都得忍耐下去,有誰管你是否青春易逝,無人珍重。

    而這話入了韓墨兒的耳,卻激起了憐惜和不忍,韓墨兒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佳人,心中實實在在地升騰起幾分憐憫與愧疚。

    胡依寶眼中帶淚,肖淺淺依舊不言不語。韓墨兒問她:“肖姑娘也是這樣想的嗎?願意求去?”

    肖淺淺又一個頭磕在地上,她對韓墨兒說:“王妃,實不相瞞,淺淺此前一度十分想留在王府,但幾月下來,淺淺也有了自知之明,王爺厭煩我,王府沒有我的位置。淺淺是及班國人,講不得那些貞烈做派,再說我與王爺並未圓房,重新嫁人也行得通,淺淺一心求去,不給王爺和王妃添堵了。”

    韓墨兒看着面前的兩人不似作僞,她想了一想說:“目前來看,王爺確實沒有與你們圓房的打算,如果你們想留在王府,衣食用度王府均不會虧待你們,若是今後王爺對你們起了心思,圓了房,是姬是妾總有你們的尊貴身份;但你們若是不想等,執意求去,我要與王爺商量一番,一是看看王爺的態度,二是給你們尋個好出路。選擇哪條路只看你們,我全都支持。”

    肖淺淺和胡依寶再磕一頭,異口同聲:“王妃,我們求去,請王爺和王妃成全。”

    送走了胡依寶和肖淺淺,韓墨兒完全失了踏雪尋魚的心思,她令下人去網了幾尾魚,熬了濃稠白亮的魚湯,端着就去了博雅齋。

    尉遲軒喝着溫度適口的魚湯,聽到韓墨兒提到胡依寶和肖淺淺求去的事眉頭都沒擡一下。

    “王爺,此事應該如何定奪?”韓墨兒問。

    尉遲軒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放下帕子又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本書,渾不在意的反問:“王妃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韓墨兒頓時戒備心起,她以女人靈敏的直覺感覺到她應謹慎回覆尉遲軒的問話,否則後果堪憂。

    “我…都行,都可以。”韓墨兒看到尉遲軒白玉一般的手指在書頁上用力地捻了一捻,馬上嚥下了後面的話,轉了話鋒,“不過,她們一心求去,且態度如此堅決,這強扭的瓜不甜,要不就…依了她們?”

    韓墨兒一直瞄着尉遲軒,見他動作表情皆無異樣,才把心放了下來,隨即又憂心忡忡:“只是她們二人畢竟是皇后娘娘賞的,我們不便隨意處置吧?她們二人說想回到皇后娘娘那裏去,把人退回去怕是不妥。”

    “爲何不妥?”尉遲軒眼睛依舊沒離開書,隨口問道。

    韓墨兒有些猶豫,默忖了一會便將顧慮拋開,她與尉遲軒是夫妻,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但在處事進退上亦如同盟,不應因爲顧及對方顏面將話說得半遮半掩。

    “皇后娘娘送二人入王府,是皇家恩賜,即便有些強人所難,但從古至今也沒有將恩賞退還回去的,若退還回去等同於駁了帝后的顏面,實屬不妥,這是其一;再者王爺與帝后情誼一般,這般舉動定會讓帝后更加記恨,皇權在上,我們總需忌憚一二,爲了王爺今後能夠平安順意,此舉也爲不妥,這是其二。”韓墨兒將話說得明白透徹,直言尉遲軒現如今境遇,話音已落,未見尉遲軒半點不虞,韓墨兒鬆了一口氣,心中還生出幾分對尉遲軒的欽佩,自身窘境被人直白講出卻能泰然處之非常人所及,實屬不易。

    尉遲軒終於放下書,微微笑着:“不能直接退回,那該怎麼辦呢?”

    韓墨兒向來對尉遲軒的笑容沒有抵抗力,掙扎了一會神思才清明,她想了想才說到:“不若王爺直接將她二人賞了人吧,皇后娘娘若問起,就說…就說王爺不喜二人,賞了他人。”

    “爲何說是我不喜她二人,怎麼不說你善妒容不下她們?”尉遲軒挑眉。

    韓墨兒氣得笑了:“是,我是妒忌她們,妒忌她們沒有被罰跪的資格。”

    尉遲軒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勾纏,幾息之後才收回目光,淡淡地說了句:“此事你不要過問了,我來處理便好。”

    韓墨兒點點頭,這種事情確實尉遲軒出面處理比她出面合適,尉遲軒處理可以隨便找個理由,而交由韓墨兒處理或多或少都要背上善妒苛責的罪名。

    “不過王爺,”韓墨兒似想到什麼急急地說到,“給她們尋的人一定要出衆一點,莫要隨便賞了什麼人,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

    尉遲軒哼了一聲,冷冰冰的遞過來一句:“王妃倒是心善。”

    韓墨兒認同的點點頭,遭了尉遲軒白眼才緩緩地說到:“女兒家一輩子所求不過嫁一個好人家,尋一個好夫君,她們二人雖有些小心思,但品性都不壞。王爺看她們不順眼,是因爲不喜她們二人,若遇到喜歡她們的人,她們所爲也可以稱爲情趣。她們主動求去,也算有些魄力,不若我們就成全她們,給她們各尋一個好人家,和和美美、安康幸福,她們這輩子也會念王爺的恩情的。”

    韓墨兒諄諄善誘,唯恐尉遲軒不耐煩處理此事,將胡依寶、肖淺淺隨便賞了什麼人,若是那樣她良心難安,怕是喫飯睡覺都不會香甜。

    軟磨硬泡終於得了尉遲軒不會將二人隨便賞人的應承,韓墨兒才起身出了博雅齋。

    尉遲軒的目光一直跟隨着韓墨兒,直至她的身影在窗子玻璃上的冰晶中消失才收回目光。他嘴角勾出一個溫柔的笑,心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幸運。能夠擁有這樣一個狡黠又單純,生動又淡然,恣意妄爲又掌控尺度,心志堅定又善良悲憫的女人,在這冰冷黑暗、人人逐利的世界中怎能不讓人心生嚮往,想攏她在身旁,近一點,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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