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浮生一夢醉煙波 >第273章 兌諾
    就在韓墨兒心中瀰漫着淡淡悲傷的時候,她被一人攔了下來。

    來者坐在一處簡陋的茶肆,看到有經過的馬車便迎出來張望一番。

    他已經不知在這裏守了幾日,面上帶着極倦的疲色,錦袍也微微褶皺。即便這樣,其謙謙君子之姿依舊耀目,與這荒野之地極不和諧。

    他站在路旁,看着身着男裝的韓墨兒打馬而過,微微怔愣,而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提着袍角,疾步追了上去。

    “禮...韓...這位公子留步!這位公子請留步!”

    雖是一閃而過,韓墨兒也看出了那人是雄霸都城君子榜榜首多年的曲家大公子曲仲博。

    幾年未見,曲仲博如今已經入仕爲官,聽說官聲極佳、頗受聖寵,是個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才。

    韓墨兒此番出城不想節外生枝,因而並未停駐,反而一夾馬腹,奔襲起來。

    可身後人似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跟在塵土飛揚的馬隊後面跑了良久,最終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狼狽地撲倒在地。

    他失望地起身,長嘆了一口氣,纔去彈拭身上的浮土。

    沮喪之情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卻聽一個聲音響起:“曲公子攔我何事?”

    他迅速地擡頭,見韓墨兒竟驅馬返回,淡淡漠漠地在馬上問道。

    曲仲博迅速整理衣冠,給韓墨兒施了一禮:“見過禮王妃,在下剛剛之舉過於無禮,請禮王妃莫怪。”

    韓墨兒搖頭:“無妨,曲公子找我有事?”

    曲仲博微微笑了一下,這笑彆彆扭扭,還頗有些自嘲的意味:“不知禮王妃還記不記得...曾許過在下一諾。”

    韓墨兒微微一怔,略作思考便想了起來。

    她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旁邊侍衛,兩人在破敗的茶肆坐了下來。

    “我記得,大曆朝五十一年春宴,我求公子與我共奏一曲,許諾此情他日必報。”

    曲仲博皙白的膚色上浮現出淡淡的赧色,低頭喝了一口粗茶才道:“這哪算什麼恩情,今日讓禮王妃兌現,在下實在有愧。”

    韓墨兒送上一個真摯的笑:“無妨,曲公子倒是說說如何兌現。”

    “王妃這是要去中原南都?”

    韓墨兒沉下眸子並未言語。

    曲仲博點點頭:“抱歉,是我問的多了。”

    “曲公子在這裏等我幾天了?”韓墨兒淡淡問道。

    “三天三夜。”

    “怎知在這裏能等到我?”

    “這裏是由都城去中原腹地的唯一通道,我知道禮王妃一定有辦法擺脫監視,也一定會去救禮王的。”

    見韓墨兒沒言語,他又道:“我從不信禮王會領兵謀反,一直認爲皇上與禮王有暗中謀劃。但...半月前我意外得知一個消息,才知道皇上是真的命人在討伐禮王。”

    明明自己已經猜到真相,但是從旁人口中得到證實還是令韓墨兒心中一驚。

    她緩緩擡眸直視曲仲博的眼睛:“曲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我一小小朝官,雖然篤定禮王不會做此等禍國殃民之事但也人微言輕、無能爲力,只是...有人從南都送回家信。”曲仲博頓了頓,瞄了一眼韓墨兒才說:“那人在信中說,禮王已經被三十萬重兵包圍在吉水城中,不日,他們將發起總攻,攻下吉水拿下禮王后便可返鄉。”

    韓墨兒聽得此言心頭劇振!

    她的指尖已經開始發抖,氣息也變得急促,她沒想到事情比自己料想的還要糟糕,三十萬大軍屯兵城下?尉遲軒身邊又有多少可用之人?無論多少都不會比三十萬多,都必然是劣勢一方!

    韓墨兒驀然將手握成拳,頃刻間穩住了心神。

    “爲何與我說這些?”她問。

    “寫信那人是洛府二公子洛梓文的好友,他在信中也提及了...洛梓文跟隨禮王入了吉水城。”

    韓墨兒聽出了曲仲博話中的憂心,她蹙眉問道:“洛梓文不是在皇上派去的軍隊中嗎?怎麼跟着王爺入了城?”

    曲仲博嗓音微啞,沉重地道來:“我與洛二公子相交近十年,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應該是敬重禮王纔跟着禮王入城的。如今禮王被圍,他...也性命難保!”

    “所以你讓我兌現什麼?讓禮王放他出城?言明兩人立場相對,洛梓文不在王爺麾下?”韓墨兒直白的問道。

    “不!”曲仲博急急否定,遍佈紅血絲的眼中帶着濃濃的悲情,“梓文是什麼性子我最瞭解,看似頑劣,但最是赤城,如果他覺得禮王並非謀逆之徒,就算禮王讓他出城給他活路,他也不會離開的。”

    言至此,曲仲博忽然起身,給韓墨兒施了深深一禮:“今日我舔着臉請禮王妃兌現當初諾言,就是想如果兩軍交戰不可避免,能不能請禮王對洛梓文照拂一二,保他一命;如果...如果...如果他戰死沙場,就請禮王妃...幫我將他的屍首帶回來,葬在皇城腳下,家人身旁,我...也能時常陪他說說話。”

    曲仲博此時眼中隱約泛着水光,身前交叉握着的雙手也微微顫抖着,他一直沒直起身子,應是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你...”

    韓墨兒看着身前弓着身子作揖的人,一時不知如何回覆。忽的,她覺得感同身受,覺得曲仲博的情緒正在蔓延,將她一點一點地吞噬,無狀的悲傷洶涌而來,刺痛了她的雙眸。

    “我答應你,你先起身吧。”韓墨兒艱難地將話說了出來,“曲公子也不必過於擔心,老天不會薄待忠義之人,我相信王爺和洛公子都不會有事的。”

    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兩人對坐,默默無言,粗劣的茶水並沒有多少茶香,喝在口中更是苦澀難當。

    韓墨兒放下茶,在無邊的愁緒中掙扎了出來,想了想問道:“曲公子口中寄信回家那人,是什麼時候寄的信?家中又是何時收到的?作戰之時爲何還能往家中送信?”

    曲仲博一直沉着眸子以此掩飾眼中的猩紅,聽到此問才擡頭望向韓墨兒,見她問得鄭重就細細思量起來,生怕弄錯了一處信息。

    “這人是澄淮總督的幺子,姓朱名廣,學識一般,又是個愛作鬧的,家裏無法只能將他送到陣前去撈個軍功。此次他雖是跟着大軍南下到了中原腹地,但一直留在南都負責通訊及採買事宜,並未直接參與征戰。因而此時也就將軍、副將以及他能給家中送信。”

    曲仲博又想了想:“他們用的飛鴿傳書,所以還算快。我是三日前得知他家中收到了信,但他是何時寄的信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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