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柏啊,進來吧。”
藍柏推開門,見到師傅打坐在牀上,緩緩睜開眼來,好像那眼皮有千斤重般。
“你此次下山來,是有何事?”
師傅的氣息三重一緩,說話都有些費勁。
藍柏的心突然被重重一擊,難受的緊。
“弟子,想要還俗。”
藍柏這句話一出,師傅想要站起身來,卻搖搖晃晃站不穩,藍柏連忙上去扶他坐下,爲其順背。
“爲何……要還俗?”
“弟子,今日便要成婚。”
藍柏這句說完,師傅便頓覺胸悶,一口氣沒吸上來差點背過氣去,雙手顫抖着握住藍柏的手,擡眼看他。
“我年歲已高,時日無多,你可知……我是想你做下任觀主的。”
“觀內師兄弟人品好且道法精深的衆多,弟子着實是與之無緣,還望師傅同意。”
藍柏斂眸,低聲說着,話裏是不容否認的堅定。
觀主怒又發作不出,只能規勸。
“你可是天上神仙親來點化過的,何來無緣一說。你……又爲何突然要成婚,那女子是誰?”
藍柏跪下。
“是弟子心神不定,愛上了女子,要成婚也是弟子先向她開口求娶。
此次前來,只是來與您做個告別,還俗之後,弟子與您師徒之情,便是斷了。”
藍柏說完,將手中的拂塵與身上的道袍脫下疊好,擺在地上,又叩了三回頭行了大禮,不等師傅再勸,轉身便要離開。
“來人,攔住藍柏,不許他出觀門!”
師傅見規勸無用,鐵了心的要留他,衝外喊了一聲,便有一衆道士手持長劍在門口攔着。
藍柏隻身着中衣,淡淡瞧了一眼衆師兄弟,便視若無睹的往出走去。
有膽大的道士上去手腳打他,藍柏不躲不回擊,只受着,腳步卻不停下。
有一便有二,其他小道士在得了師傅的命令後,皆上去手腳並用打攔,藍柏咬着牙受着,腳下仍一步一步不曾停下。
有的道士看不下去了,便開口勸道:“師兄快向師傅認個錯,便不必受這皮肉之苦了。”
“無礙。”
血從嘴角流出,藍柏擡手擦了擦嘴角接着往出走,這才走出後院,離出道觀大門還有些距離,現在已經快要黃昏了,若是慢了,怕她是要等急了。
藍柏一邊嘴裏喃喃自語着,一邊想加快腳步走,可無數劍鞘用力的打在身上,實在是走不快。
有的劍鞘無意間打在藍柏的額頭上,後頸上,也有的故意打在藍柏的膝蓋和小腿上。
每打一下,藍柏便踉蹌着虛跪一下,再站起來接着走。
師傅被扶着走了出來,又開口問道:“藍柏,留下來,那件事我可以替你瞞着。”
藍柏的一隻腳腕不知被誰打了數下,猛的沒了知覺整個人摔在地上。
藍柏掙扎着爬起來,拖着腿接着走。
“弟子不悔,就是師傅你現在說出來也無妨。”
藍柏此時身上已經傷痕累累,手腳被打的青腫,臉上也有被劍鞘抽打的紅腫。重的地方,立即便起了淤血。
身上的疼痛讓藍柏直冒冷汗,可仍然不想停下腳步。
若問起藍柏爲何要如此堅定的娶文白,藍柏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當時文白問他,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間就答應了。
看着文白忙活着帶回來一堆東西,認真的佈置着屋子,他就覺着心底暖暖的,眼神不自覺的落在她身上離不開,脣角也會淺淺彎出一個弧度來。
他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麼,他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視線他的日子裏都有她的身影,她是神仙沒什麼的,反正也是自己肉體凡胎先死去。
她在夢裏喚着別的男人也沒什麼的,他反正也只想佔她一世而已。
忽然腦中一道靈光乍現,藍柏發現自己似乎想起了些什麼,他自幼入道觀便潛心修煉、一心想成仙。
師傅修了一輩子也未成神仙,只是因爲自己天賦異稟便能成神仙麼?
藍柏覺着與其去修一個未知的神仙位,不如與文白共處一世死去。
至少他知道成了婚,文白便是他自己的。
太陽逐漸昏沉,天也漸漸暗了下去,藍柏心急的想多走幾步,又被一棍打倒在地。
眼前道觀大門已經離自己不遠,可渾身已經沒了力氣站不起身來,眼前的視線也模糊不已,不知道流進眼睛裏的是血還是汗。
藍柏使勁了力氣一下一下往外爬着,衣袖和褲腿都被磨破了,混着血肉在道觀大堂的地上,留下一截一截的血跡。
道士們此時也都打累了,也有的不敢再下手了,生怕藍柏受不住死在這裏。
眼神交互之間就聽到師傅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響起。
“關大門,把他拉回去關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他出來。”
話音剛落,一個摻雜着怒氣冷冽的女聲打斷了衆人的動作。
“老孃看誰敢?”
衆目睽睽之下,文白身着大紅嫁衣出現在觀門前,門口守門的守值道士已經倒在地上,文白仰首氣勢壓陣,一步一步踏進道觀裏。
“老孃要嫁人,誰敢攔我夫君出門?”
有膽大的嘗試想上前,文白餘光凌厲的瞥一眼,那人便兩腿發軟的沒了動作。
文白扶起地上的藍柏,擦了擦他臉上的血跡,轉身要離去。
就聽得身後藍柏師傅甕沉的聲音響起。
“女施主,他本是受神仙親臨指點之人,你若嫁他,便是害了他。”
文白聞言止步呵笑出聲。
“若不是念在夫君心善,現在你的腳下就是廢墟平地,你的弟子都是屍體亡魂。”
說罷,文白扶着藍柏踏出寺門,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衆道士人回過神來瞧着定在原地的師傅,觀主此時也從震撼裏回過神來,耳邊宛如還回蕩文白的話語。
半晌兒,觀主擺擺手,示意大家各忙各的去,又讓離自己最近的小徒弟扶自己回屋去。
文白在說那句話之前,使了法術獨與觀主說了句話。
“本君乃天上帝江神君,此乃藍柏命中註定的一劫,若觀主還要阻攔,就休怪本君拆了你這座道觀,毀了你觀中神像!”
文白帶着藍柏回家,施法治了藍柏身上的傷痕,藍柏迷迷糊糊間見到文白,伸手一把抓住她胳膊,嘴裏低聲說着什麼。
文白低頭去聽,就聽藍柏在說,“天快黑了,得快些,得快些。”
文白渾身一顫,心底只覺難受極了,怨自己爲何不一起跟着去,嗓間哽咽被強行嚥下,俯身抱他。
“天還沒黑,你來得及,慢些也可。”
聽到文白的聲音,藍柏這才停下了低語,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藍柏緩緩睜開眼來,入眼是熟悉的屋頂,心中頓時像放下一塊大石頭。
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兒傷痕,皺着眉在想自己爲何沒有傷痕,明明記着師傅讓師兄弟們使劍鞘攔着。
“醒了?正好,剛熬好的白粥。”
文白端着粥走進屋來,拿勺子舀了一勺細細吹的微涼,伸過去抵他脣邊喂他喫。
“我是怎麼回來的?還有我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藍柏吃了口粥嚥下,疑惑問她。
“我帶你回來的,你身上的傷是我用法術給你治的。”
藍柏點點頭,也不去想過細,只低頭由着文白喂,喂一口他喫一口,很快一碗粥就見了底。
“昨日我是不是誤了時辰?”
“今天補上就行了。”
文白拿了手帕給他擦嘴。
藍柏忽然握住她手,認真看向她。
“那就現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