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接連壓過官道上的青石板,縫隙裏的點點泥塵被反覆挑逗,精疲力竭又不由自主地跳躍着。
隊伍的最前方,胯下一匹瘦馬,背上一面鏢旗的青衫年輕人高高喊了一聲,“合吾!”
喊鏢聲高高響起,和曾經在萬福縣想起過無數次的一樣。
呂鳳仙看着那個背影,心頭一片溫暖。
居中的一輛馬車裏,一個年輕女子趴在馬車的側簾邊上,朝外看去,呢喃道:“陳公子又在喊鏢了呢。”
經過了兩日相處,衆人都知道了陳三更那句調侃,【其實我只是一個鏢師】。
她身邊的女子忍不住在她腰下的豐潤上拍了一把,“浪丫頭,陳公子那也是你能想的?”
車內一旁的另一位女子也笑着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紙條,“別光顧着胡思亂想了,陳公子給你發的詩文背熟了沒?”
年輕女子擺了擺手,“背熟了背熟了,陳公子寫的怎麼會背不熟呢!我做夢都在背呢,我覺得那就是寫給我的。”
“呸!沒臉沒皮的!”
“還沒羞沒臊!”
車內兩個女子都笑着罵了一句,狹小的空間內,充滿了愉快的空氣。
隊伍最後,是神態清閒的範自然,她輕輕哼着一些詩句,學着讀書人的樣子搖頭晃腦。
她一向很瞧不上讀書人,覺得他們酸腐又囉嗦,但現在,她忽然覺得,要是能夠寫出這些句子的讀書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驀地想起了那天忽然被人扯着手掌時,掌心似乎還有餘溫;
想起了瞧見那個方寸物裏的那些物件,和某人那一臉無辜的表情......
嘴角彎彎,眉眼彎彎。
面具罩在臉上,將臉色完全遮掩,但若是伸手摸上去,便能發現似乎竟有些發燙。
雲香驅馬陪在陳三更的身旁,面紗迎風輕舞。
“看路,別看我!”陳三更笑着提醒道。
雲香笑着道:“馬兒看路,我看你啊!”
“這幾天冷落你了,不介意吧?”
雲香搖着頭,“怎麼會呢,看着公子做這些事,雲香也爲公子覺得驕傲呢!”
陳三更悻悻地收回目光,“驕傲就驕傲吧,就不用挺胸了。”
雲香嘻嘻一笑,調侃道:“好看嗎?”
陳三更擡起頭,目光平視前方,正色道:“峯巒如聚,波濤如怒。”
.......
白鹿洞中,今日所有外門弟子盡數被安排了在後山較場的【御】字課。
【禮】、【樂】、【射】、【御】、【書】、【數】,白鹿洞六門功課中,【御】和【射】是最受學子們歡迎的。
所以,大家都歡天喜地地跟着教習去了後山的大御場,鍛鍊騎術。
空蕩的前山,提前好幾日便返回山門安排各項事宜的蘇密站在山門處,目光順着面前的道路,延伸到盡頭。
一頭瘦馬,從道路的拐角一下子闖進蘇密的視野。
瘦馬身上,是一個笑意從容,好看到令四周山水失色的青衫年輕人。
在他身後,長長的隊伍便慢慢顯露了出來。
蘇密拱手,“陳兄辛苦。”
與衆人分別見禮,姑娘們也各自走下馬車,慢慢在山門前聚齊。
一名白鹿洞中的心腹執事引着這些馬車伕們去一旁的莊子上稍歇,而後再自行返回。
馬車伕們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這些女子,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而言,這幾日的行程,就是他們這一生中離這些美人兒最近的時候了。
可惜,對方有不少能人,那個凶神惡煞的大和尚,紅着臉的道士都不是什麼善茬,最恐怖的還得是那個揹着劍的女人,就因爲一開始有人對她吹了聲口哨,就差點把人砍了。
長得一般,脾氣不小。
這些,都讓他們只敢輕舉,不敢妄動。
如今多看幾眼,夢中再行相會吧!
待到山門處擁擠漸消,秩序重歸,副山長朱曦也緩步出現。
他在人羣中發現了劉昭明,眉頭便微微一皺,輕輕的動作嚇得劉昭明身子一縮,可見積威深重。
而當他看見居然來了這麼多人時,眉頭更是深深皺起,望向陳三更。
陳三更拱手行禮,“朱副山長放心,在下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胡來。”
他扭頭看着紅姐,點了點頭,紅姐便轉身從隊伍中喊了三十個人出來。
這都是早就定好的,所以集結得很快。
這板上釘釘可以進入白鹿洞的三十人中,並無紅姐自己。
朱曦面色稍緩,點了點頭,又一名心腹執事上前,對這三十人笑着道:“諸位,請隨我入內。”
這些女子面色遲疑,看向紅姐,然後又隨着紅姐的目光一道看向陳三更。
陳三更看着朱曦,“朱副山長,能否讓她們先在一邊旁觀一下?”
朱曦眉頭一皺,“旁觀什麼?你還不走?”
陳三更微微一笑,忽然後退一步,肅容道:“其餘諸位請求進行考覈!”
陳三更的話音一落,紅姐和身後諸位女子齊齊跪下,朗聲道:“我等請求進行考覈,請仙長恩准!”
朱曦面色難看至極,低聲道:“陳三更,你過分了!”
陳三更平靜道:“請問朱副山長,這可有違規矩?有違那夜我們所議定的事情?”
朱曦盯着陳三更看了許久,一甩袖子,“既然如此,那就來吧!希望一會兒失敗之時,你離開得乾脆一點!”
陳三更針鋒相對,“也希望若是她們僥倖通過,朱副山長也答應得乾脆一點。”
朱曦不再回話,直接拂袖而去。
蘇密看着陳三更,嘆了口氣,“走吧,隨我進山,前往典禮大殿。”
白鹿洞的建築不算精巧,甚至單說美觀還比不上一些大戶人家,但走在其中,屋舍棟棟,四平八穩,大樹參天,堂堂正正,莫名就能給人一種大氣的安全感。
衆人一路走一路看着,故地重遊的劉昭明更是滿心感慨,眼眶發紅。
在典禮大殿前站定,陳三更一眼就望見了那一口碩大的鐘。
鐘身古樸,刻滿了各式的銘文,一旁沒有任何的撞鐘木,彷彿這就是用來當擺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