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放學喫飯的時候,孩童們卻都沒有離去,聚在院外門邊靜候,急切等待着院中的結果。
就算往日的機靈鬼,也不敢擅自趴在門縫窺望。
畢竟。
此刻的院中,可有老族長大駕光臨啊。
這位傳說中的武靈強者,在清河鎮乃是神明般的存在,孩子們眼中只有萬般敬畏,連往日的好奇天性都收斂不少。
再想到今日成敗關乎先生,就更是緊張乖巧,全都懂事地等在學堂外,不斷祈禱易先生能夠拜入老族長門下。
門外一片緊張悄然的場景,院裏卻是極爲平和。
白髮老者精神矍鑠,靜坐在木桌旁撫須打量。
精明的雙目細看數息,撫須沉吟朗久,始終看不出同桌青年有何特殊之處,不過是庸碌的凡人根骨罷了。
不誇張地說,這種資質在清河鎮都算下乘啊。
即便如此。
老翁也沒顯露任何異色,臉上還是帶着溫和的笑意。
點頭出言,頗爲友善。
“嗯,不錯。”
“易先生容貌俊秀,氣度儒雅,近來所爲老夫也略有耳聞,今日一見,不愧是飽讀詩書之士。”
開口便是讚譽,全無高人一等的架子,也沒有武靈強者的做派,更像是親友長輩,眼裏浮現慈祥光芒,似乎很看重易楓這個鎮上唯一的教書先生。
接着,纔出言道明真相。
“不過……”
“你的年紀似乎已經超過弱冠,根骨定型靈性有限,除非用極品淬體丹逆天改命,或許還有幾分機會。”
“可惜,幾瓶淬體丹實在太過珍貴,只有某些大族世家纔可能擁有,就算老夫也是有心無力。”
“你若是踏入仙途,恐難大成,絕非明智之舉啊。”
老翁所言的“事實”有點扎心,在誇獎過後聽來倒是順耳幾分,不俗的情商顯露無疑,必定有着豐富的閱歷。
於情於理,一番話都說得無可挑剔。
易楓也聽得平靜,並未立刻應聲,桌旁的魏小薇卻是目露急色,悄聲湊近忐忑施禮。
“老族長,這……”
話剛開口,她的神色就被老翁掠在眼底,含笑擺手出言。
“不急,不急。”
“他雖然不適合踏入仙途,但如果有老夫指點,習得些許防身之術,還是不在話下的,將來就算意外-遇到妖獸,也可自保。”
“只要在我清河鎮一日,全鎮都會護他周全。”
得到這種允諾,魏小薇才輕舒了一口氣。
回眸見易楓久未應聲,斟酌再三,便悄聲湊近微笑寬慰起來。
“先生,修仙之道不可強求,您也無需氣餒……”
“老族長都說了,你可是飽讀詩書的人,文采纔是最難得的,已經勝過咱們清河鎮的絕大多數人了。”
“將來您跟着老族長習得防身術,就是文武雙全,更是咱們清河鎮的佼佼者啊!”
“將來就算有任何危險,我們都會保護您的,而且我的修爲也還挺厲害的,我們家離學堂也不遠,一定保您時刻平安……”
說到最後,小妮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微紅的面容也低下了幾分,清秀的容貌更添幾分嬌美。
老翁善意難得,魏姑娘也是一片關切真情。
面對這些淳樸的民衆,易楓的心頭只有久違的暖意,至於其他,在他眼裏早已無關緊要,無論生死榮辱還是所謂修爲高低,早就如清風消散了。
面對兩人的期待目光,易楓配合着氣氛微笑做禮。
“既如此,就多謝老族長了。”
魏小薇終於鬆了一口氣,擡眸綻開笑顏,老族長也是撫須點頭,面帶善意。
含笑稱讚之際,便從袖中拿出一卷書冊。
“好,好。”
“先生心性沉穩,真是難得的好苗子啊,有這等心境,修煉起來必定會有所成,練就防身之術指日可待。”
“這是本族代代相傳煉體術,你且收下多多參詳,待到通讀過後,老夫便親自指點你。”
魏小薇看得驚喜更甚,看着易楓更是眼帶欣喜,就好像看到一個上進沉穩的有志青年,將要從此崛起。
院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朝氣和暢快,連老翁的眼裏都愈發欣慰。
留意到易楓沉穩的神態,不自覺多了幾分讚賞。
藉着機會,順便多指點了幾句。
“易先生啊,既然你將要開始修煉,有些事也該略知一二了。大道浩渺,一介之差宛如天地,你可知修士層級如何判定高低?”
易楓還未開口。
老翁已經目睹笑意,散發着高深莫測的前輩氣度。
“說來慚愧啊……”
“老夫雖是武靈強者,在常人眼中恐怖如斯,但若是放眼天下修仙同道,也不值一提!”
魏小薇聽得愕然,如聞天機密談。
老翁面帶肅穆,眼中都浮現一抹敬畏。
“在老夫之上,還有着武王境界的存在,舉手開山裂石,談笑上天入地!武王之後便是武皇,那纔是真正睥睨天下的大能!”
“想當初,老夫苦修遊歷之時,有幸於論劍峯一睹槍皇趙絕東大人的風采,一槍橫推千百英才,真乃蓋世無敵!”
“武皇之威,實乃恐怖如斯,我和槍皇相比,不過螻蟻罷了!槍皇那般人物纔是真正的修道者,足以留名後世的無敵天驕啊!”
聽到這裏,易楓並沒什麼反應,看起來好像被嚇到了一般。
魏小薇已然色變,驚得站起身來。
“這怎麼可能……”
“老族長,連您都遠不如槍皇大人嗎?難道他已經達到了大道的頂峯?”
聞聲,老翁並未立刻出言,只是面帶苦笑。
緩緩站起身來,仰望無盡蒼穹數息,滿是皺紋的臉上凝現嚮往,方纔感慨輕嘆。
“大道的頂峯……”
“修道浩渺,非我輩能及啊。”
“哪怕驚豔絕倫如槍皇大人,也遠遠沒走到大道盡頭,至於武皇之上的種種境界,我也是略有耳聞,傳說中的仙境,更是遙不可及……”
“那種存在,我等連仰望都沒有資格,今生若能得見仙人,足以含笑九泉了。”
驚人之言悄落,魏小薇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
若非經由老族長講述,她根本不知道世間還有槍皇那般的恐怖強者。
這一刻。
她才意識到,世界何等浩瀚!
莫大的震動蔓延小院,一老一幼感慨連連。
數息過後。
老族長才回過神來,笑着轉移話題。
“哈哈……”
“倒是老夫說得有點遠了,易先生你也不必過於介懷,那些傳說大能非我等能比,只要你苦心潛修,將來定有成就,至少足以安身立命於亂世。”
“老夫一時感慨道出種種,只是想讓你明白,這大千世界能人輩出,我等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坐井觀天啊。”
聽着語重心長的話,易楓微微點頭應聲。
見到如此沉穩模樣,魏小薇看得愈發敬佩,老族長也更爲欣慰,暗道孺子可教,真不愧是儒雅文士。
大事已定,老族長滿意起身離去。
三人打開院門,恭送道別。
久等的孩童們一臉緊張,立馬圍在了門前。
看着孩子們的純真忐忑眼眸,老族長同時激勵這些清河鎮的苗子,當然也不忘給足易楓顏面。
“從今日起,易楓先生便由老夫教導。”
“大道浩渺,需得腳踏實地,易楓先生深諳這般道理,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英才,老夫甚爲欣慰,將來他定會學有所爲,爾等也要以先生爲榜樣,苦讀詩書潛心修煉,爭取如先生一般文武雙全,成爲我清河鎮的驕傲!”
中氣十足的話語傳遍方圓,不僅門前孩童歡呼激動,就連鎮上的民衆和家長,都眼帶振奮笑意。
煙火氣十足的小鎮,好似煥發了新的光彩,隨着此事傳來,街頭巷尾的熱議聲裏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