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西朧在來時都叫護衛去買了衣服,如今衣服買來,他不好意思上前,便用目光示意護衛將衣服遞給林明霽。
“公子,這是我們主子買給你的衣裳,去裏面換上吧。”捧着新衣的護衛走到了林明霽身旁。
林明霽擡頭看了一眼坐在對方,偏頭仿若專注在看外面風雪的樓西朧,雙手接了下來,“多謝。”
看着林明霽進到另一內室去更換衣裳,一直用眼角餘光看他的樓西朧,這才收回了刻意望着門外的目光。
護衛俯首在他耳畔,低聲道,“四皇子,時候不早了。”
“我知道了。”
……
林明霽換下溼透的衣服出來時,那送他與投河的姑娘來醫館的公子已經不見了。
門外大雪茫茫,唯一留下的一道腳印,也漸漸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所掩蓋。
悵然若失的感覺爬上心頭,林明霽來不及細細思索這中感覺的由來,從內室走出的大夫便出口拉走了他的心神,“公子,她醒了,只是……”大夫的神色又有些爲難,“你還是自己進來看看吧。”
林明霽進了內室,還沒繞過遮擋的屏風,一陣悲泣便已經從裏面傳了出來。
“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是那位清醒過來的女子。
“姑娘——姑娘——”是大夫家裏的女眷。
林明霽繞過屏風,看到的就是醒來的女人想去撞柱,卻被大夫家中的女眷阻攔。女眷看到進來的林明霽,迭聲求助,“公子,快來勸勸你的夫人吧!”
林明霽也無暇去糾正,看那哭的剛腸寸斷的女子額頭已經在柱子上碰的青紫,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女子擡起頭來,認出林明霽正是方纔從冰冷刺骨的河中將自己救出的人之後,面前女子忽然悲啼起來,“我已經一心向死,公子何必救我。”
看她披頭散髮,哭的肝腸寸斷,林明霽斟酌言辭問其緣由,女子半晌之後才啜泣着道來——她本是個閨閣小姐,卻愛上了家裏請來教她讀書的西席,那西席比她大三歲,雖出生貧苦,但談吐不凡,兩人朝夕相對,不由暗生了情愫,然而父母不允,辭退了西席,將她鎖在房中。西席深夜趕至她的牆外,求她與自己私奔,向來遵循禮教的女子不知爲何在那夜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他。而後她懷了身孕,西席帶她歸家,父母卻以敗壞門風爲由不願再認她。而後那溫柔郎君便變了臉色,整日在寒窯裏對她非打即罵。今日更是在這樣冷的天氣,將她赤腳趕出了家門。
女子站在河邊,想到昨日中中溫存,不過是這人面獸心的畜生爲逼她父母妥協,謀取家財所刻意佈下的溫柔陷阱,如今見求財不成,原形畢露,女子萬念俱灰之下便投河自盡了。
林明霽聽的臉色沉下幾分——世上何以有這樣無恥的男子!
不忍這剛剛死裏逃生的女子再回去受苦,林明霽思忖再三道,“若姑娘無處可去,可先去我的別院裏暫住——我與好友進京趕考,幸得奉天府丞照拂,就住在柳蔭街東巷。”
……
在房中讀書的趙息玄聽到吱呀一聲,推窗一看,原是林明霽回來了。只林明霽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身後還跟了個穿着雲紋銀絲貼裏斗篷的人。趙息玄出門迎上前去,“林兄,這位是——”走近了他纔看到,這被林明霽帶回來的,竟是一個女子。
聽林明霽所言,還是位有夫之婦。
林明霽也向帶回來的女子介紹道,“這就是與我一同進京趕考的好友。”
趙息玄頗具幾分文人氣度的作揖行禮,“在下趙息玄。”
女子神色有些木木的,帶着一中難言的悲慼與憂愁,聽趙息玄說完,纔看了他一眼,向他微一頷首。
“你去這間房罷,稍後我將東西收拾一下,搬去與趙兄同住。”林明霽將自己讀書的房間讓給了女子。
等看着女子進了房間,猶是不解的趙息玄扯住林明霽的袖子,低聲詢問了一下女子的來歷,這時林明霽才如實相告。趙息玄聽完,倒沒有林明霽那樣的義憤填膺——市井之中,這樣的卑劣小人不知凡幾。連那人面獸心的男子,在趙息玄眼中也是個蠢的。
這女子明明是獨女,只父母是書香世家,拂不開一時臉面纔不認。沉下心廝守幾年,即便仍舊嫌棄他一無所有,愛憐女兒的父母不還是得乖乖將家產交出來麼。
“真是可惡!這世上怎麼有如此可惡的男子。”壞沒有錯,錯的是又壞又蠢,趙息玄斥責了一聲,“尤氏也是個可憐人,就依林兄的,讓她現在這裏住下吧。”
見趙息玄並未因爲他帶人回來擾兩人讀書而不快,林明霽鬆了口氣,對他愈發感激起來。
……
離開醫館的樓西朧,徑直去了與太子分別的詠玉街朱雀橋,他想太子與花楹姑娘分別多時,應該會在她那裏多呆一會兒互訴衷腸,只天色不早了,自己要看着時候讓護衛前去將太子叫出來。只讓他沒想到的時,樓曳影竟已早早的在二人分別的地方等候了。
他身上的雲舟載鶴刺繡紋樣的斗篷上,都因爲久站落了一層雪花。
見到馬車行進,樓曳影掀開車簾走了進來——他知道樓西朧畏寒,車簾也只掀開了一角。
“皇兄什麼時候出來的?”樓西朧問。
“有些時候了。”身上有雪,樓曳影離樓西朧遠了些,將身上雪花抖落才坐近了,“皇弟方纔去了哪裏?”
他只是無意一問。
“我去茶樓坐了會。”樓西朧隱去了自己遇到故人的事。
“忘了皇弟怕冷,還讓你在外面等我。”只去那花楹姑娘那裏稍坐一會兒的樓曳影仍舊十分自責,他擡起頭來,看樓西朧身上披風都不見了,以爲是他急着來接自己,落在了茶樓裏。心中除了自責之外,又多了幾分暖意,“你該在茶樓裏多坐一會的,我看看雪也未嘗不可。”
樓西朧知道他誤會了,欲張口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
樓曳影將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風解下來,裹住了樓西朧。披風內裏的柔軟絨毛,帶着他熱到發燙的體溫,本覺得有些冷的樓西朧,一下落入了盛夏似的。
樓曳影將披風爲他繫上,下垂的眼睫,帶幾分沉凝的專注。
“皇兄與花楹姑娘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