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鏡封神 >第222章 第二演 琳琅夢(77)
    “籲——”

    “將軍?”

    沒有理會下屬的疑問,翟將軍翻身下馬。

    各懷心事的樓曳影與樓鳳城看前面隊伍停下,正要派人去詢問發生了什麼,便看到握着佩劍劍柄的翟將軍向二人走來。

    翟將軍站在二人的駿馬面前,向兩人道,“太子,三皇子,前面就是滄浪亭了。”

    樓曳影擡首看了一眼,正看到前面有個亭子,亭子前立着一個石碑,他不知這滄浪亭緣由,但見翟將軍勒馬攔在面前,也翻身下了馬。

    “滄浪亭原名忠孝亭,皇上還是太子時路過此處,見此亭若有所感,便賜名滄浪亭。”翟將軍按着劍鞘,爲二人讓出視野。

    樓鳳城也翻身下了馬。

    “滄浪亭的匾額,還是皇上親筆所題,太子和三皇子可願隨我一觀?”

    翟將軍都這樣開口了,二人自然不會拒絕。他們將駿馬繮繩交給身旁的護衛,跟着翟將軍走進了滄浪亭裏。

    亭前石碑上刻着許多字,只有了年頭,上面的字都叫雨水侵蝕的看不清楚了。翟將軍扶着石碑,娓娓向二人講了石碑上本來所記載的故事。

    說是一位前朝名相,生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得他悉心教導,聰慧無比,名相想從中擇取最優者,承襲自己的官位。三個兒子也因此水火不容。

    有一日,三子溺水而亡,名相心知與另外兩個兒子有關,卻沒有降罪,十日之後,長子鬧市身亡,名相此時才知,是心狠手辣的二子所爲,然一切爲時已晚,爲以慰另外兩個兒子的在天之靈,他含淚斬殺了兒子。而後他花甲之年辭官到此,站在這個亭子下看無邊秋色,涕淚齊下寫下這忠孝亭三字。

    這故事平鋪直敘,聽到最後也沒有什麼意外。樓曳影與樓鳳城二人對視一眼,兩人臉色都未有半分變化。

    他們何等聰慧,怎麼會不知翟將軍講這個故事的緣由?

    翟將軍扶欄嘆了一聲,“我是個粗人,皇上讓我來勸你們兄弟之間相互扶持,切不可爭鬥,我卻只能講這麼個前朝的故事出來。”

    聽到皇上二子,兩人神情這纔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父皇勸他們和?是怕他們手足相殘嗎。

    樓曳影心中想,原來父皇是怕他心狠手辣,連兄弟都不放過。樓曳影心裏也在冷笑,如今他纔是式微的那個,父皇卻還來勸他,是怕太子登基之後他心有不甘嗎?那爲何不召太子過去,讓他先放過自己一馬?

    二人心中都是憤懣不平,然而在翟將軍面前,卻都裝出一副動容模樣。

    翟將軍先握住樓曳影的手,“太子生來便是儲君,自古長子爲嫡,絕不易改。”他又握住了樓鳳城的手,“三皇子文韜武略,有當初先帝的英姿。”

    “你們二人若相互扶持,定能共闢不世偉業。”

    兩隻手被翟將軍牽着搭在了一起。

    樓鳳城皺眉,手指蜷縮了一下,樓曳影也是牴觸模樣,然而翟將軍卻握着二人的手,看着他們握緊之後,才垂淚跪倒下去。

    “翟將軍,你這是何意?”聽到翟將軍泣聲,樓曳影大驚,連忙伸手去攙扶起他。

    翟將軍起身之後,連嘆了三聲,“老臣只是不願再看一次當年同室操戈之景。”當初宮變,還是太子的皇上被圍困在宮裏,滿目血色與屍體,是他帶兵衝進皇宮,將皇上救下。當初他年輕氣盛,意氣盈胸,斬了發動宮變的那位皇子,如今這麼多年過去,好友至交的兒子成人,他卻再沒有了當年揮下那一刀的血勇。

    在他涕淚齊下的勸說中,樓曳影與樓鳳城的手才真正握在了一起。

    二人本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爭鬥,后妃之間勢如水火的交鋒,纔將二人推到了如此地步。

    滄浪亭下,在翟將軍的見證下,二人擊掌爲誓。雖都並非是心甘情願,然也的確算是一次不計前嫌。

    ……

    “駕——”

    疾馳的駿馬向此地趕來,因爲速度太快,坐在馬背上捉着繮繩的樓西朧的手,都泛出了青筋。跟在他身後的另外四個護衛緊追而來——他們在宮中當值時,都聽聞了四皇子體質羸弱,不擅騎射的事,然而此刻眼前的四皇子身着一身勁裝,縱馬馳騁。

    雖還是羸弱身形,在馬背上顛簸,但顯露出的一些鋒芒,還是讓護衛有些刮目相看。

    “駕!”

    樓西朧實在心急,入夜的風颳在臉上,有些痛感,在他衣裳叫風吹的獵獵飛舞之際,他束好的青絲,竟也因爲這風吹散開了。只他無暇去管,在看到前方站定不動的浩蕩軍隊以及滄浪亭下的三個身影之後,他反而提的更緊了。

    駿馬奔馳的聲音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因爲護送的是太子與三皇子,他們唯恐出了什麼閃失,看到有人縱馬奔來,連忙阻攔。

    樓西朧卻沒空與他們周旋,面對披堅執銳擋在前面的士兵,他也沒有勒住繮繩,反而將手中金令高舉,口中呼喊,“太子之令,都給我讓開——”

    有人看到他手中的的確是東宮的令牌,匆忙閃躲,有些人卻沒有反應過來,仍舊用槍尖對着他。樓西朧直接勒住繮繩,駿馬揚蹄嘶鳴,從幾人的頭頂跨了過去。而跟他來的幾個護衛,卻被攔阻在了重陣外。

    本抱着手臂站在亭子外等父親跟太子三皇子出來的翟臨,見一人橫闖過來,也變了臉色,他拔出墨竹劍就要上前,然而那人繚亂青絲下露出的臉,又叫他露出了訝然的神色。

    四皇子?

    那人的面容的確是四皇子,然而後者溫吞柔弱的模樣,一直雋刻在他心中,如今他縱馬馳騁,目若寒星,面對一衆列陣士兵不見懼色,着實令翟臨失了神。

    這真的是……四皇子麼?

    有沒有看到樓西朧相貌的,只看到一人向亭子闖來,高呼一聲‘太子小心’便拔劍圍住了亭子。闖進重陣的樓西朧再也前進不得,他翻身下了馬,因爲一路狂奔,他兩腿戰戰,下馬的那一瞬往前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但他還是穩住了,他看着亭子下各端着一杯酒的樓曳影與樓鳳城。

    “皇兄——”

    樓西朧一聲高呼,剛好令正要舉杯飲酒的樓曳影頓住,他望了過去,見到跌跌撞撞向自己走來的人時,也是一怔。

    樓西朧被圍着滄浪亭的士兵擋了下來。

    幸而樓曳影認出了是他,竟排開衆人向他走來,“西朧?”他着實訝異,樓西朧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樓西朧扶住他的手臂,到此刻他雙腿一軟,險些跪倒下來,還是樓曳影用手臂撐住了他。

    “不要喝,這酒有毒!”

    聽樓西朧所說,樓曳影一下變了臉色。

    這酒是自宮裏帶出來的,是翟將軍爲勸和他二人命人倒好端來的,飲下此酒,意味二人立誓絕不兵戈相向。

    樓鳳城也沒想到樓西朧會從宮裏趕來這裏,而他的打扮也實在與平常不同,這讓樓鳳城的目光,帶着疑色在他身上停駐了許久。

    令他沒想到的是,一向畏他如畏虎,從不敢正視他的樓西朧,這一回竟穿過扶着他的樓曳影,向他望了過來。那目光不見柔弱,不見淚光,冷靜又帶着幾分審度。

    “這——”樓曳影卻不敢因爲樓西朧的質疑,將這酒真的當作毒酒論處。

    若這是毒酒,豈不是說明這翟將軍有不臣之心嗎?

    走近的翟臨也聽到這一句,“四皇子說這酒有毒,可有證據?”

    樓西朧早知道會有此一問,此事幹系重大,若非他歷經此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敢這樣篤定。

    “此酒有毒,卻與翟將軍無關。”樓西朧因爲縱馬趕來,氣息都還沒有喘勻,此刻說話,吐息間都還帶着微微的喘意,“若諸位不信,可以讓他來驗毒。”樓西朧本不會來這麼遲的,只他爲了應對這一問,去了京城府衙,帶了兩個要處斬的欽犯過來。

    欽犯被押解了上來。

    樓西朧看向翟臨——驗毒一事,絕不能經過他的手。

    翟臨會意,雖然他也不信有毒,但因爲樓西朧剛纔說的一句與他爹無關,他才願意幫他驗看。

    翟將軍也走了出來,太子與三皇子的酒,分放在了地上。翟臨先端起太子那一杯餵給欽犯,欽犯飲後,面色如常,衆人看了半晌不覺得有異,正要看向一口咬定這酒裏有毒的四皇子時,跪倒在地上的欽犯忽然‘噗嗤’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太子躲閃不及,一下衣襬上浸染了血色。

    衆目睽睽之下,欽犯臉色烏青的在地上翻滾起來。

    面對這樣的景象,樓西朧不避不躲,反而催了翟臨一句,“還有一杯。”

    這杯是三皇子的。

    翟臨似乎明白,樓西朧方纔說的那句與他爹無關是什麼意思了,他看向三皇子,二人算是情誼深厚,然而他從未聽聞此事的風聲不說,三皇子面對此景,也是眉宇緊蹙的模樣。

    看出了翟臨的遲疑,歷來眼中揉不得沙子樓鳳城竟自己上前,端起自己的酒餵給欽犯。

    欽犯看了另一人吐血翻滾的模樣,早嚇破了膽,如今看到一人又端了酒向自己走來,哭叫的往後躲閃,因爲樓西朧與翟臨滿含深意的目光而心生戾氣的樓鳳城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強將酒灌了進去。

    這一杯酒沒有毒。

    等了許久之後,看到欽犯仍舊安然無恙,樓鳳城輕輕笑了一聲,“因爲我的酒沒毒,這毒便是我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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