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鏡封神 > 第 245 章 第二演 琳琅夢(100)
    “將軍——”

    房中坐在看書卻因爲雙腿寒疾,癢痛難忍不時握拳輕輕敲擊關節的翟將軍放下書卷,“何事?”

    “今日出了好大的太陽。”看着翟將軍不解模樣,門外兵卒繼續道,“我幫您把被子曬一曬罷,晚上您也睡的舒服些。”

    翟將軍聞言一笑,“嗯,好。”

    年輕的兵卒將武器放在門口,進來掀了帳子進了翟將軍的牀榻間。寒冬剛過,被子裏積着一層厚厚的寒氣,兵卒整個將被子抱起,走到門口時,卻險與一個進門的人相撞,因爲趔趄的一下,被褥間滑出一個宮絛平安鎖樣式的玉佩壓裙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他沒有手去撿,還是進來的人彎腰將這墜子拾起。

    這墜子極是精巧,碧玉做的平安鎖釦上繫着三條墜宮鈴流蘇。只握在掌中就顫顫響了一下。

    “你來了,宋案。”房間裏看書的翟將軍也看到了來人。

    望着這墜子怔了片刻的宋案擡腳進來,將這墜子放到了翟將軍的桌前。翟將軍望着這壓裙墜,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往事似的,嘆了口氣,伸手撫摸一下就沒有再動。

    “將軍叫我來是有什麼吩咐?”

    “此次四皇子回宮,勞你再去護送一回。還有我那逆子——他也只聽你的話,你押着他,把他也一併送走。”

    宋案應了一聲,目光卻仍然望着桌上那條絲絛蜿蜒的壓裙墜。

    翟將軍發覺了他的目光,他雖是冷麪的將軍,卻也嘗過悱惻柔情,只望一眼宋案的目光,便從他眼底的浮光中察覺出了懷春般的情愫。

    “這壓裙墜,還是我夫人親手系在我劍上的。”

    “若非當初我見夫人鬢邊芍藥妖嬈,騎馬而過時大膽摘下那一朵,怎會有之後種種。”

    宋案聽到翟將軍提及已經亡故的夫人,擡眼望去一眼。

    翟將軍將桌上的壓裙墜拾起,按在掌心片刻後遞給了宋案。

    “將軍這是何意?”

    看宋案不接,翟將軍便粗聲道,“拿着,你還能跟我一輩子不成!”

    宋案還是不接。

    “男兒要衛國不假,卻也要保家——我一直對你視如己出。翟臨那逆子以後有皇上賜婚,用不着我操心,我現在操心的是你啊。”翟將軍起身站起,將這壓裙墜強塞進宋案的手心中,看他緊握才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若遇到喜歡的姑娘,可要拿出上戰場的氣魄,扭扭捏捏,怎配得人家姑娘的芳心!”他那口吻,彷彿是教導後輩一般,“你要學學我。”

    宋案對他這樣敬慕,他的話自然被宋案聽進了心裏。

    “是。”

    “下去吧。”

    自翟將軍別院離開的宋案,在回去的路上時,掌心不住摩挲那已經陪伴翟將軍多年的壓裙墜。手指粗繭繞着柔軟絲絛,這絲絛好像要連他的心也一層層纏縛起來。

    四皇子要回京去了。

    他也會一起離開。

    他在這邊陲不知還要在苦守多少年,這一別或許就再無相見之日。勾着繩結的壓裙墜從指縫間垂墜下來,銀鈴碎響,玲瓏玉佩在陽光下帶着青年初開的情竇輕輕盪開。

    ……

    回京當日,趙息玄早早來到別院中相迎。

    穿上他送來的煙紫錯白色圓領大襟長衫,系一條墜流蘇龍牌禁步,披交領織金披風,樓西朧端的是與從前別無二致的風雅姿態。

    因爲別院裏木葉凋敝,只剩下慘慘的枝椏橫生,在樓西朧換好衣裳從門中出來時,怕他勾着掛着的趙息玄還早早上前,擡手將頭頂枝椏撥高了許多。

    “馬車都已經備好。”

    “只是路上積雪才化,若是坐馬車怕是會顛簸,所以臣自作主張,想讓四皇子在去鎮子那條路時騎馬慢行。”

    樓西朧沒想到他事情都已經安排妥帖,感激道,“好。”

    一行人出了別院,落在後面的林明霽看着亦步亦趨跟在樓西朧身旁的趙息玄,向來開闊的心中竟生出幾分厭煩來。

    城門口,送行的翟將軍已經在那裏等候,他看到樓西朧前來,拱手上前,“四皇子路上小心,城中還有許多雜冗之事,老臣就不遠送了——宋案已在城門外等候,送諸位前行。”

    樓西朧也還禮,“有勞翟將軍了。”

    城門大開,坐在馬背上的宋案已經等候多時,看到門開,他回頭看了一眼。正見到與四皇子並列的樓西朧騎馬而出。

    “走吧,宋副將。”看到送行的是關係頗好的宋案,樓西朧語氣都帶幾分親近。

    同樣坐在馬上的趙息玄側看過去一眼,見這身着鎧甲神情冷峻的副將時,眉尾微妙一挑。

    ——這人……應當不是不自量力的人吧?

    宋案送他時,一路沉默少話,樓西朧知他性格如此,騎馬走在前面與趙息玄並肩。宋案知道尊卑,只守在落在後面的‘四皇子’身旁。

    駿馬腳程輕快,一路上宋案緊攥着那塊壓裙墜,等不知不覺到了鎮子外,他該回程時才終於鼓起勇氣將手心裏都攥出汗的墜子遞給了下馬等待更換馬車的樓西朧。

    宋案這一動作,引來了一旁趙息玄與林明霽的側目。只二人都是不動聲色。

    “送我的嗎?”樓西朧從他掌心將那塊攥的發燙的壓裙墜拿起來。

    “嗯。”

    樓西朧將墜子系在腰帶上,以示珍重。

    宋案已經斟酌了許久的言辭,在此刻哽在喉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等他終於鼓足了勇氣想問面前的人是否願意留下時,一旁已經準備好馬車的趙息玄走了過來,恭恭敬敬道,“四皇子,馬車已經準備好,我們該上路了。”

    “……”

    風吹來,將那還未說出口的話與勇氣一起吹散。

    “你是四皇子?”

    樓西朧答,“我沒有說過我不是。”

    系在腰帶上的壓裙墜叮叮噹噹,宋案看着他上了馬車,正待他要轉頭離開時,坐在已經啓程的馬車上的樓西朧,掀開車簾叫了跟他走截然相反的那條路的宋案一聲,“我不是故意騙你,別生我的氣。”

    料峭寒風吹的回首的樓西朧的髮帶自眼前飄飛而過,恰恰遮住了他那雙回望的眼。讓那目光一時變的更加如夢似幻起來。

    “他日有緣,京城再會——”

    勒馬站定的宋案望着他,等到那一隊馬車消失在眼前,他纔在身旁人的催促聲中,挺直脊背向那矗立在酷寒中的守城走去。

    ……

    “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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