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鏡封神 > 第 249 章 第二演 琳琅夢(104)
    鑄好的劍鞘,與從前的劍鞘還是有些微不同。

    “下官讓鐵匠試了多次,可無論如何都打造不出四皇子說的那種墨漆色。”爲顯示自己所言非虛,平遙縣令將之前所做的殘次品也一一呈了出來。比較之下,的確是這把鞘做的最肖似原品。

    樓西朧也不是苛求之人,將墨竹劍收入鞘中,想着尋一個機會將這劍物歸原主。

    ……

    浸透的眼睫貼在眼瞼上,下人捏着乾淨的帕子,擦拭着面頰上殘存的水漬。

    已經能朦朧視物的翟臨心神漸穩,不再似才失明時那樣的焦躁了,“四皇子啓程了嗎。”

    翟臨忽然一問,令下人怔了一下才作答,“四皇子還未動身,”

    清透的水珠沿着翟臨緊抿的菱脣滑落下來。他這幾日在別院裏,一直以爲樓西朧已經啓程回京了,沒想到……

    “宮裏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他只是這縣令府上一個小小的奴才,哪裏能知道宮裏的消息呢。

    聽到這裏,翟臨便不再作聲了。

    下人收拾了銅盆跟帕子退了出去,坐在桌前的翟臨擡手撫了撫還是溼潤的雙眼。他近來看的已經比之前清楚了很多,恢復到以前也只是時間問題。

    扶着桌子起身,翟臨睜開雙眼往門口走去,因爲走到門口陡然強烈的刺眼陽光,令還沒有完全恢復好的翟臨眼中又涌出淚來。下人連忙上前攙扶,“翟伴讀!”

    翟臨擋住雙眼,從指間的縫隙裏,他看到了腳下自己的影子。

    “您是想出去走走麼?”下人扶着他的手臂問道,

    只是想看看自己恢復了多少的翟臨也正好不想再在院子裏呆下去,任由下人攙扶着他的手肘往外面走去。

    風聲。

    光影。

    不敢直視強光的翟臨只能低着頭,在他走到院門口時,忽然見到了一雙靴子。下人比他更早看到那個站在院門口的人,正要行禮,卻被樓西朧做出的噓聲手勢制止。

    翟臨知道靴子的主人是誰,只二人疏遠的關係令此時此刻有幾分狼狽的他不知道如何開口。還好對方徑自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心不在焉在外院裏轉了一圈的翟臨在回到別院之後,在自己的桌子上發現了那把丟失的墨竹劍。他一時驚喜,拿起來之後劍鞘的異感又令他蹙眉,可當他手指摸到劍柄,上面還帶着他指腹摩挲出來的帶着幾分柔滑觸感的‘臨’字,又顯示這當真是他丟失的那把劍。

    失而復得的歡欣令翟臨忍不住收緊了握劍的手,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他的劍,是他的劍!

    可這劍是誰找到後送還的呢。

    翟臨忽然想到方纔離開別院時,站在他面前卻一直沒有作聲的那個人。

    ……

    京城裏又送來了信。

    看着看完信後心事重重站在窗邊的樓西朧,林明霽的心也彷彿沉重了許多。

    “明日就啓程吧。”爲翟臨在平遙耽誤了太久,太子一催再催。

    林明霽答應了一聲。

    他知道回了京城,他與樓西朧必不會再如現在這般能日日相見,朝夕相處,可若不回去,加諸在對方身上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多。

    眼前的棋盤儼然是一副死棋,若非落子艱難,他也不會在這裏久坐至此時。但隨着他堅定了心神,手中懸而未落的白子毅然落下。

    這是一步險之又險的棋,輸則功虧一簣,贏則乘風化龍。

    ……

    得知明日啓程的趙息玄,自然選擇與樓西朧同行。在當夜他正要休息時,隔門忽然傳來一道畢恭畢敬的求見聲——

    “下官季和,特來拜見趙大人。”

    這季和便是平遙縣令的名諱。

    “進來。”

    隨着緊閉的房門打開,走進房中來的平遙縣令,看見了煌煌燭火中側臥的趙息玄。

    “趙大人,這是那幾個賊寇寫的招供書。”平遙縣令掏出一張疊好的供詞,交給趙息玄過目。

    下人遞到趙息玄面前,趙息玄看着這招供書上觸目驚心的血字,明知故問,“縣令大人這是何意?”

    “下官連夜審問後得知,牢中匪寇乃是受汾陽縣令授意前來刺殺翟伴讀。他們扮做劫道匪寇,實則乃是汾陽縣令畜養的死士,事情敗露後便紛紛在牢中自盡了。”他想了幾日,還是決意聽從趙息玄的授意。

    “既是死士,又爲何會在寫下招供書後自盡?”趙息玄又垂眼看了一眼紙上的招供詞,上面鮮血斑駁,看來是受了重刑後被逼寫下來了。

    “這……”

    趙息玄接過供詞,輕輕一抖,而後捲起放在燭火旁,將這供詞燒爲灰燼,看着平遙縣令不解的神色,將那灰塵抖落在燭臺旁的趙息玄道,“死士麼,身上總會有些統一的印記。”面前的人實在蠢的像塊木頭一樣,趙息玄連話都懶得多說幾句,“扛不住重刑,又不願供出幕後主使,自盡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平遙縣令終於會意。

    “明日我與四皇子回京,翟伴讀就要勞縣令你費心照顧了。”說到這裏,趙息玄擺了擺手。

    “下官告退,趙大人早些歇息。”一路退到門口,平遙縣令想起什麼似的捧出一個木匣來,“下官知道趙大人清廉,不受賄賂——此乃平遙縣裏一棵七百年的古茶樹上所採下的茶葉,還請趙大人品鑑一二。”說罷才帶上房門退了出去。

    趙息玄將那木匣打開,裏面的確是茶葉,只這匣子內壁上,嵌着一百零八顆白色的東珠,顆顆瑩潤動人,趙息玄眼神都不變一下,合上匣子,遞給身旁的人,“茶葉收了,盒子退回去吧。”倒不是他清廉,而是如今的他已經看不上這樣的凡品了。

    ……

    雙眼視力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的翟臨正坐在房中,也是聽下人稟報,他才得知樓西朧早上就已經啓程回京的消息。

    心中不知爲何有了些悵然。

    平遙縣令此時來訪,告知他那夥賊寇在獄中一齊自盡的消息。

    翟臨乍聽到這個消息,略略驚了一驚,“一齊自盡?”

    “是,下官這幾日急着審問,上了些刑法。”說到這裏,平遙縣令刻意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翟臨的臉色才道,“下官也只給爲首的那人上了刑,卻不知其他人爲何也會一起……”

    “帶我前去。”翟臨也聽出了蹊蹺。

    平遙縣令聞言將他帶去了大牢,因爲春寒還未過,牢裏陰冷的很,但在這樣的環境下,翟臨反而能看清楚了。幾人走到盡頭,見幾個牢房的犯人都是匍匐在地,獄卒將人拖出來後才發現各個嘴脣烏紫,屍體都已經僵了。

    翟臨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那夜偷襲不成向自己乞饒的人,他臉色登時變的難看至極,走過去先探那人鼻息,而後掰開嘴巴——

    “是服毒自盡。”

    平遙縣令站在一旁,他也不知翟臨這樣年紀輕輕,怎麼敢親身查驗這些死人。

    翟臨在幾具屍體上翻找,越看越覺得奇怪——這些人偷襲他時顯然不會武功,不然也不會用那樣下三濫的把戲,可這些人一齊自盡,又像極了是暗藏了什麼陰謀。

    看着翟臨皺眉思索的模樣,平遙縣令目光閃爍,怕被翟臨發現就低下頭言辭卑怯道,“說來也奇怪,這些人本來什麼都不說,下官審問了一人,上鞭刑時在他肩胛發現了一個印記——第二天他就忽然自殺了。”

    “印記?”

    平遙縣令大着膽子上前,將一具屍體上的白布掀開,那人肩胛上果然有一個黑色的刺青。

    翟臨唸了出來,“姜?”他反應過來後去查看其他幾具屍體,肩胛上果然都有一個‘姜’字。

    這一印記讓這本來簡單的行兇劫道變的暗藏乾坤起來。

    翟臨一時想不到自己得罪過哪個姓姜的人,但將這姓氏記在心裏,在翻不出其他證據之後,便站起身來,“把他們埋了吧。”說罷,翟臨又冷冷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語氣沉鬱,“這死法,也是便宜他們了。”他本想讓這些宵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是。”平遙縣令聽從翟臨所說,讓獄卒前來處理屍體。

    不願再在這逼仄環境中久留的翟臨離開了大牢,在走出大牢時,四周明亮的天光,又令他視線變的有幾分模糊起來。平遙縣令看他如此,關切問了一聲,“沒事吧翟伴讀?”

    翟臨閉上了雙眼,“沒事。”說罷,他又道,“既然這些人都死了,我也該同四皇子一起回京了。煩請縣令大人爲我準備快馬一匹。”

    “可翟伴讀您的眼睛——”

    翟臨拿了條白綾出來,咬住一端系在眼前,這薄薄一層的白綾恰好擋住了過於明亮的天光,他睜開雙眼,已經能看清四周景物,“我趁夜出發,天亮之前應當能追上四皇子。”

    平遙縣令仍是不放心,說要派人護送他,行事太過光明磊落才叫小人有機可乘的翟臨此刻也沒有再拒絕,只催促他快些將馬匹準備好。

    天邊晚霞如火。

    翟臨握着自己失而復得的墨竹劍,低下頭一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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