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鏡封神 > 第 320 章 第二演 琳琅夢(175)
    “皇子,汗王急令!”

    看着下屬呈到眼前的急報,閉眼休憩的南蠻皇子只是略一擡手。

    下屬看他這副不耐煩的模樣,硬着頭皮道,“汗王讓皇子務必拆看此封,三日之內,若無回覆,就……就……”

    “就什麼?”自那日讓他撤軍他不撤之後,急令便一道一道的下到了他這裏。

    “就收了您的將印。”

    雙眼猛的睜開。似是感覺到了他的怒氣,下屬連忙跪倒下來。

    他不怕責,更不怕罰,但沒了將印,他如何守這攻下的城池?

    心中煩躁愈來愈烈,而後化作一股暴戾,藉由腰間佩劍傾瀉而出——哐噹一聲,平鋪着地圖的長桌便從中一分爲二。

    跪在地上的下屬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桌子,呼吸都屏住了。

    “他自己叫翟匹夫嚇破了膽,便不讓我再進一步?”也是憤慨在胸,字字句句透着一股子怨氣,“我今日都攻下守城,他日揮刀入關又有何難?他不幫我也就罷了,還處處掣肘!”

    “皇子,汗王也是……”擔心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便被面前的皇子打斷。下屬也是跟着汗王征戰多年,與鎮守邊陲的翟秦交手沒有幾十次,也有十幾次,那麼一個讓雄才大略的汗王都奈何不得的人物,怎麼會被才統軍一年的皇子打敗呢?只他不敢說,怕掠了眼前人的鋒芒。

    “他都這麼說了,不就是逼我撤軍?好——我撤。回信給他,三日之內,我撤軍回城。”說出這句話時,他的不甘與野心都顯露在了臉上。

    下屬鬆一口氣,“我這就回稟汗王。”

    ……

    聽得一聲鐐銬響動,背靠角落的樓西朧,忽看面前牢門打開,一個充作獄卒的南蠻士兵,欠身走了進來。

    “皇子有請。”

    樓西朧跟着他走了出來。

    監牢外,夜幕低垂。悄然無聲。

    因得冷風刺骨,穿的單薄的樓西朧忍不住攏了攏肩。士兵看他孱弱單薄的模樣,也不枷他,也不綁他,就這麼領着他往前走。

    樓西朧跟着他,來到從前翟將軍操練士兵的場地。場地中間,生着高高的篝火,剛剛屠宰過的豬羊,淌着血被人擡了過來,用木頭串着,架在篝火旁炙烤。

    因得火勢劇烈,方纔緊抱雙臂的樓西朧,都因爲襲來的熱浪,緩緩放下了手臂。

    南蠻皇子就坐在篝火旁,席地而坐,披散編束的頭髮,在火舌中顯出金蛇狂舞一般的動態。

    “皇子,人帶來了。”

    帶樓西朧來的人,走到他身邊,這麼和他說了一聲。

    南蠻皇子擡起頭來,深刻五官,凌厲若刀削斧刻。

    “坐吧,使臣。”

    樓西朧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炭火驅散了他滲入到骨頭縫裏去的寒意,在他四周,還有人不住往篝火裏添加乾柴。頭頂的天幕,彷彿都要叫這火光燒亮了。

    樓西朧看到許多南蠻士兵卸甲而來,他不由得起疑,“今夜……”難道是南蠻的節日嗎?

    “今夜只是犒賞三軍。”

    堆在篝火旁的豬羊,已經有烤好的了,有人切了最新鮮最酥脆的部位,又倒了燙好的酒,送到南蠻皇子面前來。南蠻皇子看只有一份,便道,“再送一份來給使臣大人享用。”

    那人或是已經把樓西朧當作了俘虜,見皇子如此優待他,略一猶豫間,就馬上去辦了。

    熟肉與燙酒一齊送到了面前。

    樓西朧在牢裏呆的太久,整日喫的冷飯冷水,如今見了冒着熱氣的東西,便顧不得形象的狼吞虎嚥起來。

    “不怕我下毒?”南蠻皇子見他喫喝的沒有任何猶豫,便問了一句。

    樓西朧動作頓了頓,“皇子要殺我,何須浪費毒藥?我如今就在皇子手上。”

    南蠻皇子聞言大笑一聲,“確實,我要殺你,連刀都不用。我一隻手,便能打斷你的四肢,擰斷你的脖頸。”他這麼說,自是想嚇一嚇這位體格柔弱的使臣。只讓他沒想到的是,樓西朧聽他如此說時,還仰頭喝了一碗滾燙的酒。

    看着放下酒碗的樓西朧口中噴出熱氣,南蠻皇子忽然扶着屈起的膝蓋,靠近了幾分,“你不怕?”

    “怕。怕有用嗎?怕就能免於一死?”也是重歷一世,樓西朧竟沒有當初翟臨逼入皇宮時的驚懼恐慌。

    “你若不是那翟秦派來的使臣,我說不定還會欣賞你。”南蠻皇子也喝了一口酒,“可你偏偏是他派來的——我若要與他和談,還會放了你,可我若反悔了,不與他和談,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樓西朧聽出了南蠻皇子的弦外之意——他似乎不打算和談了。

    看樓西朧定定看着自己,南蠻皇子主動端着酒碗與樓西朧的空碗相撞。

    “殺我之後,可否遣人將我屍骨送還?”

    “可以。和你同行的人,我留他們一命。”

    樓西朧本不想在此時提及翟臨的,因爲會引起南蠻皇子的懷疑,只對方已經要殺自己了,這殺意如此露骨,他再不提,怕沒那個機會了,“我此行,實在有負翟將軍所託,能否懇求皇子,放牢中所有俘虜爲我扶棺?”

    南蠻皇子笑了起來,“你在和我談條件?”

    “不敢。”

    “放你隨行的護衛,已經是我施恩了——你若得寸進尺,我就一個不留。”

    氣氛在這句話說出之後變得沉凝。

    四周喧譁笑語,似乎全與他們無關。

    “……還有酒嗎?”許久之後,樓西朧才這麼問出一聲。

    “有。”南蠻皇子擡手一招,便有人從滾燙的炭火裏挑起一罈酒。南蠻皇子徒手拔開泥塞,提着壇沿,親自爲樓西朧倒了一碗。樓西朧酒量不好,今夜卻一杯接一杯的喝。

    “嘩啦——”

    酒罈擲地。

    南蠻皇子看醉酒後仰躺在地的樓西朧,緩緩抽出佩劍向他走去。

    ……

    熊熊篝火,在天明時分,只剩下滿地的炭火灰燼。

    可即便是灰燼,紛紛揚揚的雪花也在半空時便融化消解。

    樓西朧坐起身,看頭頂明亮天幕,還有些詫異——他居然還活着。

    昨夜飲酒至深夜的南蠻士兵,如今已經整齊林立在場地之上,樓西朧在其中搜尋着昨夜與他共飲的南蠻皇子,卻是無果。就在此時,與他同行,也是一同被關押監牢的護衛被人押解過來,在他身邊時被鬆了綁。

    這裏南蠻士兵衆多,護衛也不敢叫他皇上,只走到他身邊,單膝跪下來。

    樓西朧還未來得及問他們什麼,便又見南蠻士兵押解着幾十個戴枷的人走了過來。只那些人,卻是越過了他,帶到了士兵前列。?

    那裏不知何時搭起了一個高高的吊臺,樓西朧看着他們被取下重枷,在手臂上繫上繩索,懸掛在吊臺上,由下面的人拉着吊起。

    這是——

    就在樓西朧揣度這吊臺的用途時,一個牽着馬匹的士兵向他走來。士兵受了南蠻皇子的意,對他道,“你們出城去吧,皇子已經吩咐了,這一路都不會有人攔你們。”

    不是要殺他嗎?

    爲何又要放他?

    來不及想太多,樓西朧聽到一聲號角聲響,南蠻的旗幟被擡至吊臺旁,樓西朧不由得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牽馬給他們的南蠻士兵並沒有回答,還是樓西朧身旁的護衛道,“祭旗。”

    “戰前,盡殺俘虜,以血祭旗。”

    被掛在吊臺上的人中,有一人擡起頭來。他似是想看清面前站着多少敵人,只渾身的傷,令得他很快又無力的將頭耷拉了下去。

    是翟臨。

    或是知道這祭旗的殘忍程度,也知道他們如今算是虎口脫險,護衛看樓西朧遲遲不動,便伸手拽住他的手臂懇求,“走罷——能做的都做了,實在是救不了。”

    能做的都做了。

    是那南蠻皇子突然改變了和談的主意,他才救不得翟臨的。

    他此時走,也算對得起他了。

    “走——”

    樓西朧剛走出幾步,突然聽到一聲沉悶的落地聲,像是什麼從空中掉到了地上。南蠻士兵以兵刃拄地應和。樓西朧回過頭去,見方纔還飄揚的南蠻軍旗,旗幟上已經濺上了一層血跡,也因得血跡浸染,饒是今天風狂雪驟,這旗幟也飛揚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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