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開上下班高峯的地鐵裏,異樣的安靜和空蕩,沈景時坐下之後,向車廂右邊眺望了一下,目之所及,只能零星的見到幾個人。
習慣了人擠人的擁擠的沈景時,還略微有些不適應。
“下一站清寶路,到站的乘客,請從列車前進方向的左側車門下車。”
聽到地鐵裏播報的到站提醒,沈景時習慣的擡眼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平常上班,他固定只坐一班地鐵,現在回家前往機場的那條路,還需要中途換乘2號線。
確定還有三站換乘之後,沈景時握着行李箱拉桿的手略微放鬆了一些。
……
連地鐵轉飛機,飛機轉客運,終於在20個小時之後,顛簸回到家鄉的沈景時,透過客運車灰撲撲的窗戶,看到外面豎起的藍色路標牌時,即刻就從頭昏腦脹中清醒了過來。
他回家了。
離開了幾年了家鄉,和記憶裏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低矮的建築,停在路邊等着拉客的摩托車,隨意立個招牌,就開始招徠顧客的各色簡陋門面。從客運車上下來,等着別人從車廂裏將行李取出來的時,沈景時又四下環顧了一遍——連這車站,也和他當時前往異地的大學時一模一樣。
從託運人員的手上接過箱子,沈景時摘掉臉上的口罩,換上了墨鏡後,昂着頭往客運站外走去。
……
回到後,第一時間來到新家物業辦交接手續的沈景時,剛繳清的物業費,拿過門禁卡,就接到了裝修公司的電話。
得知對方已經到了之後,沈景時這麼說了一句,“我在物業這裏,你們直接過來吧。”
“好的好的。”
龍飛鳳舞的在戶主欄上,簽上自己名字的沈景時,將筆交還給了幫他辦這些手續的物業。
一男一女穿職業正裝的人,從門口進來,走到坐在轉椅上的沈景時身後,輕輕的問了一聲,“是沈先生嗎?”
沈景時‘嗯’了一聲。
“我們是今天陪同您驗房的顧問,房子如果有什麼問題,您可以隨時提出來。”微微欠身,將這些公式化的話說出口之後,坐在轉椅上的沈景時忽然側過頭來,過分年輕帥氣的面容,叫站在男人身旁,態度稍顯冷漠的女人的目光都在他臉上頓了頓。
沈景時起身,“那走吧。”從置業到裝修,他都還沒去看過。
在前往新家的路上,女人殷勤的和他攀談介紹着,“您從開始裝修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過來吧?”
“嗯,一直在外地工作,都沒什麼時間。”
“今天也是抽空過來吧?”
“嗯。”
“沈先生真是年輕有爲。”
向來在女人堆裏喫的開的沈景時勾脣一笑。
電梯很快停在了18樓,偏灰青色的門沉穩大氣,門前還擺着兩盆掛着紅綢的景觀松樹。
“這是我們公司送的,恭賀沈先生喬遷之喜。”女人一面說着,一面跟他講解怎麼重置門上的密碼鎖和錄入指紋,一面轉動門把將門打開。
入眼相當的富麗堂皇,不需要自己動手開燈,客廳裏的嵌入式燈帶就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本來閉合的窗簾,此刻也緩緩拉開,露出高層俯瞰的風光。
兩個顧問帶他在房間裏參觀——或許是爲了讓沈景時信服這些東西,值他花出來的那些錢,兩個顧問連沙發出自哪個設計師,嵌入式的洗碗機出自那個大牌都講的清清楚楚。可惜沈景時並不關心這些——他賺錢之後,對花錢就沒有什麼概念了。
只要自己喜歡,他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花出去。
在顧問彎下腰,拖出一體式的櫃子跟他講材料多高級的時候,沈景時已經跑到了陽臺上——二十米的觀景陽臺,整塊的偏黑棕色的落地式玻璃窗,讓視野無比的開闊。
心情愉悅的沈景時直接收了房,順便去二手車市場,直接提了輛九成新的車——他完全可以去車行裏買輛新的,然而繁瑣的手續加上他休假時間的短暫,讓二手車成了他更好的選擇。
他開着車滿城的轉,有的沒的買了一堆東西——城鎮裏的消費之低,簡直讓他可以隨心所欲。
不過沈景時沒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回原來的家。當然,他回去肯定不是爲了懷念過往,單純只是他小心眼兒,對他小時候,總圍在樓下嚼他家舌根,說他以後肯定跟他爹一樣沒出息的惡鄰耿耿於懷。
……
燦爛的陽光,穿過逼仄的建築,穿過在樓層間掛在縱橫交錯的鐵絲上晾曬的衣服被褥,落到了靠牆邊的,用破洞的鐵盆盛養的仙人掌上。
仙人掌旁就是樓道的入口,幾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倚牆嚼着舌根。
“洪家的兒子,也沒得出息——書也讀不好,非要出來打工。”
“打工有什麼不好,一個月三四千。”
“人家六樓那個謝閔,讀的名校嘞。畢業了一個月少說也拿一兩萬。”
“那個是有出息,他媽沒福享。”
“病危通知單都下來了。”
正在嚼舌間,一輛銀灰色的車從大門口別了進來。因爲地方小,各家各戶挨的近,對各家都知根知底的婦人們,覺得這車眼生,猜是誰家來了客時,車門開了,從裏面走出個高挑的青年。
來人自然是沈景時——他下車之後,就擡起頭向上望了一下。他家就在六樓。
有個人認出他來了,一下站直了,“哎,這不是小沈嗎——回來啦?”
沈景時笑的彷彿今天的陽光一樣燦爛,“嗯,回來搬家。”
“搬家?”
“在御院買了房,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傢俱,搬過去。”新家裏的傢俱都一應俱全,沈景時實在沒必要回來搬原來家裏的那些舊傢俱——事實上,他真不是回來搬傢俱的,他就是讓那些篤定他以後長大不成器的人,看看他現在成器了沒有。
真是小心眼兒到了極點。
“買房了啊?怎麼都不說一聲。”
“外地工作忙,一直沒時間回來——這次裝修好了,纔不得不請假回來搬的。”沈景時笑吟吟的走過去,幾個婦人也審度起他如今的穿着——沒有露出logo也能看出昂貴的深紅色外套,亮銀色的蛇形耳釘,被精修過的眉峯處,不細緻去看根本看不出來的黑色毛囊。
一看就是過的很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