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靈汐都擡了手,一副要殺人的模樣,阮玉梗着脖子喊:“我幫仙門除過魔!”她有點兒後怕了,不該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戳穿這些人藏在深處的私心。

    然而她經歷了大起大落,情緒實在難以控制,吼的時候壓根兒沒想那麼多,就不樂意他們明故意設計了這麼一齣戲,還想把自己撇開,置身事外!

    李蓮方等人將阮玉團團護住,這會兒也沒人顧得上長幼尊卑了,紛紛喝道:“住手!”

    靈汐仙君卻不願停下,她手中憑空出現一柄長傘,傘面轉動起風,傘尖銀光閃耀,飛出了足足七道銀色劍芒。

    洛雁歸嘴角噙着淺笑,暗中配合了一下靈汐仙君。

    他用威壓稍稍阻攔了一下仙雲宮幾位長老的動作,使得他們動作一澀,沒能攔住全部攻擊。就見一道劍芒突破重圍,朝着阮玉肩頭刺去!

    阮玉下意識地運轉靈氣,施展出金系繞指柔。

    那劍芒彷彿受到了吸引,在空中微微轉向,倏地一下停留在了阮玉指尖,不過短暫的停滯過後,依舊擦過阮玉手指,在她手指上劃出了一道極細的血痕。

    靈汐愣住:阮玉那點兒微末修爲,怎麼能接住我的劍?

    她倒也沒想過直接取了阮玉性命,攻擊的是阮玉的肩頭,哪曉得劍芒竟然能被阮玉給接住,只傷了她的手指。

    難不成,阮玉體內也有師兄劍氣!

    靈汐劍道水平及其一般,她的劍意,都是受了逢歲晚的引導,準確來說,是逢歲晚分出了一縷劍意給她,用來蘊養她的傘中劍。

    如今傘中的劍芒源頭都來自逢歲晚,能夠被她接下,只能說明,她體內也有同源的劍氣。

    師兄現在傷得如此之重,卻還要給她劍氣護體!

    意識到阮玉在師兄心中的地位比想象之中更重,靈汐心如針扎,眼神越發的冰冷。

    阮玉用手拍牆,又喊:“執道聖君放我進去,你師妹要殺我!”

    手指上的血跡沾在牆上,又恰好被她手掌給拍開,像是在白牆上多畫了一片花瓣。“逢歲晚,逢歲晚你別裝聾,我知道你還沒睡……”

    現在,離他睡覺的時辰還有一刻鐘呢!

    山上,逢歲晚並未睡着。

    牀邊剛點的香飛快燃燒,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

    屋子裏籠了一層淡紫色的煙,煙霧不散,他面上痛苦亦半點兒未散。

    疼痛讓他渾身冒汗,牙關咬緊,眉頭擰成結。忘緣山的靈植俱都不敢靠近,它們守在門外,集體在執道聖君的識海里念起了靜心法咒。

    玉蘭樹心說要是喇叭花在就好了。

    喇叭花可以模仿阮玉的聲音,用阮玉的聲音來念咒,效果必然會更好。哪像現在,它們唸了一遍又一遍,聖君也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心不靜、神不寧,則魘氣作祟,折磨他的軀體元神,叫他痛不欲生啊。

    也不知道現在阮玉在做什麼?是留在了仙雲宮,還是直接下山離開了?玉蘭樹的根鬚遍佈整座忘緣山,它分出一段枝丫跑到了結界邊打望,結果就聽到阮玉的哭聲傳來,“執道聖君放我進去,你師妹要殺我!”

    玉蘭樹悄悄爬上高牆牆頭,果然看到靈汐仙君提着劍,劍尖正指着阮玉,且阮玉手上有血,一看就是被劍芒所傷。

    李蓮方他們居然都攔不住靈汐那個瘋婆子!他們這三百年受魘氣影響,修爲不進反退,身體也大不如前,如今看起來,仙雲宮的實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弱了啊。

    玉蘭樹在心中權衡了一下利弊,若聖君清醒後發現阮玉受了重傷甚至身隕……

    只怕魘氣立時就會徹底失控,玉蘭樹渾身一抖,將葉子緊貼在牆壁上,利用全身根、莖、葉脈傳聲,將阮玉那呼喊傳到了山頂。

    至於此刻的執道聖君能不能聽到,玉蘭樹就無法保證了,畢竟,它們都不能近他的身。

    “逢歲晚,逢歲晚……”

    熟悉的聲音順着耳廓鑽進他的腦海,又強勢地穿透層層魘氣,傳到了他元神深處。

    “我都受傷了,流血了,你師妹拿劍指着我,你放我進去!”

    “我死都要死在山上!”

    哭哭啼啼的聲音吵得他心亂如麻,元神更是多出了數道裂痕,魘氣順勢外泄,將牀邊還未燃盡的香徹底撲滅。

    守在門外的靈植紛紛僵住,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牀上,逢歲晚眼睛還未睜開,神識卻已再次撲向遠方,他看到了高牆之外,阮玉趴在牆邊哭,牆上有她的血,她手指上有傷。

    牆上鮮血不過指甲蓋大小,顏色也很淡,像是抹在牆上的花瓣,並不顯眼。然而那片花瓣卻完全佔據了他的心神,讓他忘了疼痛,心跳都停滯。

    理智的弦徹底繃斷,逢歲晚猛地睜開眼,他五官沒什麼變化,氣質卻跟平常大相徑庭,泛紅的眼裏,有風暴醞釀其中。

    他直挺挺坐起,手伸向了心口位置,五指成爪,從心口處緩緩地抽出了劍柄。同一時刻,魘氣深處,被鎖鏈纏身的莫問,做出了拔劍的動作,那緊鎖元神之中的斷劍,被他一點一點兒從體內拉扯出來。

    元神逐漸開裂,魘氣順勢鑽入,讓那個本就千瘡百孔的身體雪上加霜。

    現實中,青萍劍僅僅露出了一點兒劍柄,便讓忘緣山山巔飄起了鵝毛大雪。

    就連山外的高牆結界上,也起了一層冰霜。

    靠在牆上的阮玉只覺得後背發涼,她扭頭一看,就見牆上居然結了層霜,正納悶時,身前噗通噗通的聲音響起,就見仙雲宮的人跪了一地,連那個靈汐,也臉色發白地跪在了地上。

    洛雁歸沒跪,但臉色發青,全身骨頭、血肉都發出了讓人牙酸的聲響。

    他也在拔劍,劍抽離劍鞘三寸,卻無法從劍鞘中徹底拔出,且劍身巨顫,發出類似哀鳴的顫音。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洛雁歸,現在已經滿頭大汗,他沒想到,山上的執道聖君僅僅只是拔出青萍劍,就已經完全將他壓制住。

    下一刻,他感覺手上的劍上爬滿冰霜,徹骨的寒意順着劍柄爬到他手上,洛雁歸右臂血液凍結,整條胳膊好似被一劍給斬斷了一般,他已經感覺不到右臂的存在!

    關鍵時刻,洛歸雁果斷出手,斬斷右臂,他的右臂落地瞬間摔得四分五裂,跟那極品靈劍一起碎成了冰渣。斷臂可以重生,若他沒有及時捨棄右臂,整個肉身都會被劍氣給冰封。

    洛雁歸心頭掀起驚濤駭浪,這就是,天下第一劍修的真正實力?

    還是說,那是神器的威力。若他手中也有神劍,是否也能做到這樣,一劍斬天,所向披靡。

    他並不害怕,野心如狂草瘋長,已經壓過了恐懼。

    李蓮方一邊磕頭一邊說:“聖君息怒!”

    不要拔劍、不要拔劍!

    那是他用元神蘊養的神劍,劍出鞘,天地變色。而今聖君元神虛弱,一旦拔劍,後果不堪設想。

    聖君果然還是被魘氣影響了神志,如今的他,竟然不計後果的拔劍,難不成,對聖君來說,天下蒼生都沒有面前的阮玉重要?

    李蓮方又轉頭看向阮玉,用口型無聲哀求:“幫幫忙,讓聖君不要拔劍,拔了劍,聖君可能會死的。”

    “聖君以自身封印妖魔,一旦他出事,天下大亂。我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掉。”

    阮玉這會兒正愣着呢。

    她感覺自己體內有一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破體而出一樣。手指上的傷口已經癒合,指尖還有淡淡金色,指甲則是泛着銀光,她下意識地摳了下牆,竟然在摳掉了一層牆皮。

    這可是仙雲宮花了大量靈石才佈置出來的高牆結界,被她手指甲摳破了?那她能不能把牆刨個洞,鑽進去……

    爲什麼要她來求聖君不要拔劍,難不成,執道聖君還能聽她的話。

    正納悶時,聽音花頂着重重壓力在她識海里喊:“你知道他們想什麼嗎?他們心裏想的是,聖君心悅你,你去求他纔有用。”

    面前的人雖然都是修爲高深的強者,可現在大家都緊張,心神不寧,聽音偷聽心聲的成功率就大大增加,結果聽到這麼一句,迫不及待地跟阮玉分享。

    阮玉:……

    好像也不是太過驚訝。就是那些譬如偷看泡澡的流氓行徑,即使披上了喜歡的皮,也不會因此而變得美好啊。

    看李蓮方他們都目露哀求,阮玉一邊撓牆皮,一邊說:“他們叫你不要拔劍。”

    “你聽得到嗎?”老男人以自身封印妖魔,他若死了,妖魔掙脫束縛出來,大家都別想活。

    “你不能出事啊。”阮玉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了,她用手抹淚後又繼續拍牆,“你該睡覺了。”

    都這個點了,執道聖君睡覺的時辰該到了吧。

    玉蘭樹在山上瑟瑟發抖,是的,該沉睡了,可是他不僅沒睡,還瘋了。現在這個執道聖君,跟往日裏判若兩人,周圍到處都是魘氣,總感覺下一刻,魘氣就會徹底失控,將所有生靈捲入夢域。

    太危險了!

    阮玉:“是不是睡不着?”

    她頓了一下,又說:“要不,我給你唱個曲兒?”

    “風不吹,樹不搖,鳥兒也不叫,好寶寶要睡覺,眼睛閉閉好……”

    李蓮方小聲建議:“要不還是念段靜心咒?”

    只是剛說完,他就發現結界外溢出的魘氣變少,籠罩在衆人身上的神劍寒意也隨之減輕。

    原來,童謠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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